44. 再见

“东西两厂分立,西厂靠着姜少娴的引领,势头逐渐超过东厂。”

“东西两厂靠着各自的笼络又将锦衣卫分为东厂锦衣卫和西厂锦衣卫,但这条界限并不清晰。”

没有朝廷正式的文书将锦衣卫剖成两半,但实际上锦衣卫已经被东西二厂瓜分,成为西厂厂公和东厂厂公的马前卒。

魏平直言不讳:“现下锦衣卫指挥使是姜少娴的人,皇上也更信重西厂,颇让本公头疼。”

霍凛静静注视着魏平,半晌,开口:“魏公需要霍凛如何?”

魏公……

魏平闻言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我与世子,志同道合。”

我要你刀口舔血,我要你用命去争,我要你将西厂拉下马来,我要你……

“锦衣卫镇抚使可制衡指挥使。”

“我要世子以本公义子的身份,熬三年五年甚至十年,去争镇抚使的位子,成为本公手中剁碎西厂的一把尖刀。”

霍凛受伤颇重,一月能下地已是勉力,云山寺方丈前来为其号脉,方丈探了许久,喜道霍凛余毒已清,接下来只需温和用药,好好调养方能恢复如初。

霍凛却找他要了几味猛药,还不拘伤不伤身,只要能够让他能行动自如。

方丈看向魏平,后者颔首。

令魏平讶异的是,霍凛对自己用猛药竟是为了冒着风雪先回一趟西北,不入无庸城,而是径直见自己信重之人。

信重之人?魏平没想到,经苍山一战,霍凛连遭背刺,家门被灭后还能说出信重二字。

柳奇见厂公沉思半晌后,竟露出个笑来,他大不解:“魏公?”

“有意思!”魏平长舒一口气,话语别有深意。

“我以为我是在招揽另一个姜少娴,结果他霍凛只是霍凛。”

无庸城外,北风哭嚎,如絮的大雪迷了前路。

城外一处木屋,是霍侯所设哨望之所。

可雪深几尺,城中百姓足不出户,也不会有旅人冒险前来,此处就像是个孤岛。

木屋内,盆里炭火摇曳,可还是刺骨的冷,郭绍着一身霍家军铠甲坐于简陋的木桌旁,饮了一口酒囊里的烈酒。

不为暖身,只因他苦闷。

霍侯阵亡,林鸣之改姓霍,祭拜霍氏列祖列宗,以霍鸣之的名义收编霍家军。

当年郭绍表妹被林鸣之调戏,他知道林鸣之是个什么玩意儿,自然反对他统领霍家军,霍家军还有世子爷呢,那大火中失去性命的一百多具尸首中并没有霍凛,且霍府烧坏的各门有被封死的迹象,种种迹象表明纵火之人对霍府构造了如指掌,不像是羌人奸细所为。

事有蹊跷,还需查验。

可林鸣之冷笑,道他说是羌人就是羌人,至于霍凛的尸首,想找可自去寻。

然后郭绍被打发来了此处哨望。

他一个先锋营的校尉来此处守着一成不变的白雪,望着白皑皑一片的苍山,不是放逐是什么。

风雪大,羌人暂无动作,可待到过几月雪化了该如何啊!

窗外黑影一闪,郭绍立马警觉:“谁!”

他提刀出了木屋,一双虎目扫视四周,正待转身,一把冷硬利器抵着他后颈。

身后传来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:“郭校尉,哨望时岂能饮酒。”

郭绍狂喜转身:“世子爷!”

霍凛一身月白长袍立于风雪中,他瘦了许多,整个人快跟风雪融为一体。

郭绍只觉得月余未见,霍凛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,仍是那般凌厉,可眉宇间又多了几分疏冷。

他唇色苍白,气色亦不好。

郭绍没多问,当即叩拜:“请世子爷回无庸城掌权!”

军中不服林鸣之者甚多,林鸣之能逐步接手霍家军靠的是改姓霍。

可霍凛就不一样,他是名正言顺的霍氏子。

可霍凛没有应郭绍的话,他看着远处风雪里的无庸城微微出神,月余了,父侯早就下葬了。

他还在父侯出征前出言不逊,真的好该死。

而父侯若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之事,恐怕要骂他不配姓霍。

要骂就来骂吧。

霍凛收回思绪,闭了闭眼:“郭绍,你可愿听我之令?”

“世子有令,郭绍自当肝脑涂地,为世子马前卒!”

无论多少个羌人首级,他都会为世子取来,早在霍凛为他救下他表妹时,他郭绍的命就是霍凛的。

“我信你之能,我要你辅佐林鸣之。”

郭绍狠狠一愣:“什、什么?”

霍凛一步步走向郭绍:“我要你谄媚,我要你向上爬,我要你不择手段成为林鸣之心腹,助他守好无庸城,守好西北。”

雪化之后,不光羌人蠢蠢欲动,土酋也不会消停,可只要霍家军凝聚到一起便无甚可怕。

姜少娴把林鸣之当他在西北的傀儡,他也可以把林鸣之当个傀儡,比起让姜少娴换个人来西北主事,林鸣之主事对他更有利。

霍凛要林鸣之坐得稳稳的,假以时日,他会来取其项上人头。

霍凛又说了几个应对羌人之计,郭绍认真听着,连声保证绝对办到。

只是郭绍刚得罪林鸣之才被罚戍守在此,要想在雪化之前回去,他一时没有主意。

霍凛给他出主意:“你向他谏言,写民谣传唱,骂我。”

“这怎么行!”郭绍大惊失色,有道是三人成虎,若写民谣编排世子,传播甚广的话,世子爷名声就臭了。

名声若损毁,再难挽回,此举冒险啊!

霍凛嘴角轻扯:“我不在乎名声,你也不必顾忌。”

说罢,他转身走入风雪中,郭绍追了几步,大声问霍凛去哪里。

霍凛身形一顿,他回头最后望了眼无庸城。

他在这里出生,长大,此生第一次离开西北便是要去做会被父侯痛骂的鹰犬走狗。

“去复仇。”

复、复仇?郭绍迷茫,覆灭霍府的不是羌人吗?他还想再问,霍凛已经消失在茫茫风雪中。

交代完西北之事,霍凛半路上与赶来的柳奇会合,原是厂公魏平令他陪霍凛去趟幽州。

二人一路策马疾行,又换水路,幽州水路发达,大有百舸争流之势。

柳奇和霍凛上了一艘快船,上船后才发现,在岸上策马速度无人能及的霍世子有个致命的弱点——

他居然晕船。

一个浪打得船舫起伏晃动,霍凛当即面色难看,却还强撑,等柳奇在船上巡视一圈回来,他已经蔫蔫地倚着船舫栏杆。

柳奇:“……”

想想也是,西北水流不丰,霍凛怕是首次见这么宽广的河,会水已是难得,只是……柳奇忍不住又看一眼,霍凛濒死时都不是这般虚弱无力,仿佛连眼皮子抬一下都费劲,真是纳罕得很。

柳奇走到霍凛身侧:“要换船吗?”

画舫之类行船速度没这么快,也更为稳当些。

“不必。”霍凛虚弱地睇目,他强撑着支起身体,突然整个人僵住了。

“那艘画舫……旁边那个就是姜少娴?”良久,霍凛开口问。

明明问的是姜少娴,可话语里好似藏着别的什么人。

柳奇没在意,他听到姜少娴的名字就浑身紧绷,赶紧顺着霍凛视线望去,河流上往来船只颇多,霍凛所看之景很快就顺河飘走,消失在他们眼前。

柳奇紧张:“你看到了姜少娴?他没看到你罢?”

在姜少娴那边,霍凛可是个死人啊。

霍凛翻身坐回船舱内,神色幽暗地抱着他路上随便买的剑,没再说一句话。

两天后,他们终于到达幽州渡口。

霍凛阿姊霍芙嫁的是当地谢姓大族,为防被认出,霍凛拿了半片面具覆脸,柳奇径直带他去敲谢府的门。

门房小厮开门后先是懵懂,待柳奇恶声恶气地现出雁翎刀后,小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,跑去找管家。

霍凛心中一沉,雁翎刀做不得假,而小厮的神色更是说明西厂锦衣卫来过。

他们就装成西厂锦衣卫在廊下等着,谢府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。

问起霍芙,那管家露出轻蔑神色,面向柳奇时转为谄媚:“谢府遵照督主之令已经休妻,请二位大人转达姜督主,谢府唯西厂马首是瞻,半个时辰前已经命人去庄子帮那母女俩自裁了。”

自裁……

霍凛面如寒霜,垂在身侧的手被捏得咯咯作响。

姜少娴做事当真狠辣,竟一个霍氏血脉都不放过。

谢家人也人面兽心,他阿姊的女儿何尝不是谢氏的骨肉。

霍凛忍着,忍到柳奇把那谢府管家骗出来,他当即以刀抵住对方脖颈,威逼对方带他去庄子。

命悬一线,管家哪敢不从。

而二人赶到庄子时,霍凛正看见谢府的仆从拿白绫缚住霍芙的脖颈,白绫寸寸收紧,他阿姊两只脚在地上颓然挣扎,绣鞋也挣落了一只。

孩童的哭声更是狠狠刺痛了他。

霍凛眼中漫上猩红。

柳奇捂了

上一章目录+书架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