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王山久攻不下,项梁也很急躁。
项羽自从中箭之后,就一直昏迷不醒。项梁对山上的人恨之入骨,偏偏无法将他们抓了来杀掉。
就在这时候,手下的兵丁带过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人。
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几乎都变成了碎布片,头发乱糟糟的,和胡子纠缠在了一块。
项梁一见这些人,勃然大怒,拔起剑来就要杀掉。
这些人吓了一跳,掉头就跑。
身边的心腹拦住项梁,苦口婆心的劝解道:“将军,好端端的,这是为何啊。”
项梁用剑指着那几个人,须发皆张,极为生气的说道:“这些人竟敢辱我,简直不知死活。”
心腹都懵了:“他们何时侮辱将军了?”
项梁大声说道:“谁不知道当初槐谷子便是乞丐,是本将军把他捡回来的。这些人扮作乞丐,不是羞辱我是什么?”
心腹懵了:还能这样?
那几个乞丐听了这话,个个欲哭无泪,大叫冤枉:“将军,我等不是乞丐,是墨者啊。”
项梁剧烈的喘息了一会,心中的怒气下去了一部分,然后上下打量着那些乞丐:“尔等是墨者?现在的墨者,都是这副打扮吗?”
那些墨者忽然哭了:“咸阳一行,损失惨重啊。楚墨已经被斩草除根,齐墨只剩下残兵败将。”
其中一个乞丐走出来,说道:“在下名为黑苟,乃残墨之首领。如今天下墨者,只剩下身后这几个人了。”
项梁皱着眉头看了看,黑苟身后,还有不到十个人。
黑苟说道:“咸阳城槐谷子,阴险狠毒。墨者屡次糟他算计,死了一批,伤了一批。余者结伴来楚地寻找将军。一路上风餐露宿,有些人病倒了,死掉了,有些人被山贼劫掠,也死掉了。我们几个,总算活着见到了将军,此生,无憾矣。”
这时候的项梁,又恢复了理智,变成了运筹帷幄的明主。
他伸手将墨者扶了起来,一脸感慨的说道:“不想昔日叱咤风云的墨者,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。尔等放心,本将军不日就要杀到咸阳,为你们报仇雪恨。”
墨者们个个感激涕零,说道:“我等千里迢迢,来寻将军,就是为了投奔大楚。将军要灭亲,我等必效死力。”
项梁点了点头,对身边的心腹说:“去,让他们洗漱一番,吃些东西。”
心腹答应了一声,带着这些墨者走了。
一个时辰后,墨者们焕然一新,重新拜见了项梁。
项梁看着这些墨者,个个瘦骨嶙峋,顿时感慨不已。
双方客气了几句之后,黑苟忽然说道:“将军为何对这越王山围而不攻?”
项梁有点茫然,回头看了看那些正在奋力爬山的士卒,纳闷的问道:“围而不攻?我军悍不畏死,诸位没有看到?”
黑苟也有点茫然:“将军不是在佯攻?想要围困越王山,吸引援兵远道而来,然后以逸待劳,各个击破?”
项梁脸上有些挂不住,淡淡的说:“自然不是。”
黑苟说道:“既然不是,为何不用投石器?仰攻此山,没有投石器,怕是有些困难吧。”
项梁淡淡的说道:“嬴政一统天下之后,收尽六国兵器,哪里有投石器留下?本将军仓促之间,却也没有找到匠人。”
几个墨者对视了一眼,说道:“我等不才,恰恰可以制造此物。”
项梁顿时大喜,激动的握住了黑苟的胳膊:“吾得先生,如鱼得水。取此天下,易如反掌啊。”
黑苟微微一笑,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来。
接下来三天,项梁围而不攻。因为他在等待墨者的投石机,没有必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。不过,他也不是完全放过公子高了,而是悄悄派出去小股人马,从险要处上山,看看能不能来个突袭。
项梁停止攻势之后,山上的秦军则兴奋不已,以为项梁已经被吓破胆了。
然而,公子高却很冷静,告诫全军,万万不能掉以轻心。一定要等到援兵,才可以稍事休息。
于是乎,山上的人将信将疑,继续严密戒备。很快,他们抓到了来偷袭的项梁军。
这一下,全军上下,对公子高佩服的五体投地,对谪仙更加是敬若神明了。
三天之后,墨者们已经把投石机做好了。
这东西巨大无比,不知道砍伐来了多少大树做成的。
有两个反贼把石块放到了投石器上面,然后在黑苟的指导下,转动绞盘。
有个墨者凑到黑苟耳边,低声说:“巨子,我们墨者,要研究的是兼爱非攻,如今以投石机这种机巧讨好项梁,这不是齐墨的路子吗?”
黑苟看了这墨者一眼,淡淡的说道:“不取信项梁,如何传播墨者的理想?所谓机巧,我们只是暂时借来一用而已,度过了难关之后,便很快抛弃了。”
那墨者哦了一声,不过依然是一脸的疑惑不解。
很快,项家军学会了投石机。
十架巨大的投石机摆在山下,然后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被抛上天空,砸在半山腰的工事上。
越王山上震耳欲聋,坚固的工事顿时塌了半边,有两个秦兵躲闪不及,顿时被砸为肉泥。
更多的人是惊呆了。
山下的巨石依然源源不断的飞上来,秦兵心惊胆寒,有些不知所措。
这时候,山顶上的公子高和申纶大喝了一声:“慌什么?尔等乃大秦勇士,什么大战没有经历过?不过是投石机而已,没有见过吗?”
这一声大喝,把秦兵都惊醒了。手脚健全的,拉着身负重伤的,踉跄着向上逃去。
投石机射程毕竟有限,最高只能砸到半山腰,再上面也无能为力了。
而靠着这投石机,项梁的大军,已经攻占了三分之一的山峰。
他们立刻开始搬运石块,尽量修整出一些平坦的高台来,打算在山腰放置投石机,继续仰攻。
秦军人心惶惶。
公子高淡淡的说道:“怕什么?我等有谪仙相助,此仗必胜。”
秦军看到山顶上的谪仙两个字,心里面稍微踏实了一些。可是山下的投石机虎视眈眈,实在令人胆寒。
公子高淡淡的说道:“他们将投石机放到了半山腰,最好不过。诸将多准备一些石头,等他们将投石机放置好了,便一股脑的砸下去。”
秦兵们都轰然答应,个个准备了巨石。
墨者们在山下拆散了投石机,然后让项家军运到半山腰,再挨个组装起来。这个过程累的他们气喘吁吁。
然而,等他们刚刚组装完毕,头顶上就下了一阵石雨。
有的石块从天上砸下来,有的石块沿着山峰滚下来。隆隆声不绝于耳,震动山谷。
被石块砸中的人,顿时倒地不起。
一旦被砸中了胸口,往往就要呕出鲜血来,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。如果被砸中了头颅,则栽倒在地,脑袋都少了半边。幸运的被砸中了双腿,趴在地上,忍着钻心的疼痛,藏在大树后面。
最惨的,则是被石头砸的站立不住,滚落到山下去,一路上惨叫不绝,等到了山脚下,全身骨骼断裂,身体几乎成了一团碎布。
一时间项梁军鬼哭狼嚎,全都藏在山坳中不敢再露头了。
墨者研究了一下地势,对项梁说道:“将军,可以对投石机造成伤害的,无非是巨石。而巨石只能沿着山坡滚下来。我们只要在前面筑起来一道石堤,便可以将巨石拦住了。”
项梁会意,立刻选了一些悍不畏死之人。头上顶着盾牌,冒着石雨来到投石机跟前,争取在被砸死之前,多搬上几块石头,筑起石堤。
在死伤三百多人之后,石堤终于勉强筑成了。
随后,项梁又派了五百人。其中三百人举着盾牌,两百人操作投石机,向山上发起进攻。
每投出一块石头,就要有两个人被杀死。项梁的心都在滴血。
好在投石机威力够大,公子高的第二处关隘已经残破不堪了。
项梁搓了搓手,对黑苟说道:“看来距离擒住会稽王,不远矣。”
黑苟也兴奋的点了点头。
良久之后,有胆子大的冒头看了看,向项梁报告说:“将军,会稽王的关隘,已经成为一片废墟,可以继续攻山了。”
项梁兴奋的拔出剑来,喝道:“攻上去。”
项家军一声呐喊,朝山上猛冲。
就在这时候,反贼军中忽然传来一阵惊恐地呼喊声。
随后,有一块快巨石滚落下来,砸在那些盾牌之上。盾牌顿时四分五裂,下面的反贼顷刻间死了三五人。
那些正在进攻的项梁军,根本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,像是虫蚁一样,被石头一路碾压,死伤惨重。
项梁挥舞着宝剑,催促着项家军继续进攻。
他们每向上走一步,就要留下一具尸体,很快,整座山上变成了人间地狱。
而公子高的秦军,也极为紧张的躲在石头后面、大树后面,努力的向下面投掷石头。
那些项家军在进攻的时候,会不断的放箭。有些秦军一不留神,中了一箭,然后连人带石头,滚落下去,凄惨的很。
秦军有点慌,因为项梁的人越来越近了。这些举着盾牌,不断放箭的反贼,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一样,只知道向上爬,向上爬。
秦军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,有很多人想要扔掉武器,逃跑算了。
但是他们回头看了看山顶上的谪仙二字,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公子高,又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,于是继续咬着牙杀敌。
项家军已经近在咫尺了,秦军甚至能看到他们狰狞的脸,
有些秦军拿起身边的长矛,准备进行肉搏战。
这时候,项家军终于崩溃了。他们身边死掉的人太多了,有的人实在害怕,开始退却。一个人后退,带走了十个人,十个人带走了一百人,一百人带走了全部。
于是他们掉过头来,狼狈的向山下跑。
而秦军趁胜追击,让他们在山路上留下了更多的尸体。
项梁军又回到了之前攻占的第一道关隘。付出了近千条人命,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。
而秦军个个手脚酸软的瘫倒在地上,他们又打退了一波进攻。
公子高走过来,低声说道:“垒起石块,重建关隘,要快。”
于是这些秦兵又开始修整关隘。
工事会被投石机摧毁,但是如果没有工事,他们会立刻死掉。所以这些秦兵都不敢懈怠。
公子高身边的将领一脸敬佩的说道:“大王,方才情形如此凶险,而你竟然能如此镇定,末将真是佩服不已啊。”
公子高微微一笑,没有说话。
其实他心里也在纳闷,不知道自己的迷之自信是从哪来的。
公子高回头看了看山顶:或许,是谪仙在用仙术,暗中撑着自己的胆量吧。
…………
项梁看着身边的残兵败将,气的牙根痒痒,对黑苟说道:“为之奈何?”
黑苟认真思索了一番,对项梁说道:“将军,我等为何一定要攻击越王山?依在下看来,彼占据地利,极难攻取。不如围而不攻,等他粮尽之时,自然投降。”
“而我军应当集中力气,攻打周围郡县。等占据了整个楚地,小小的会稽王,也就不妨事了。”
项梁苦笑了一声:“你当我不知道吗?然而若能拿了会稽王,便可以号令一部分县令郡守,实在是有莫大的好处。更何况,这越王山地势太过重要。不将它拿下来,会稽王随时可以袭我后方,断我粮道。一旦我与人激战正酣,突然后方不稳,将士们必定溃散,此乃大患啊。”
黑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,说道:“那不如分兵。一部分兵马在此攻打,即便不能攻下越王山,也可以围困他,免得他离开。而剩余的兵马,则攻打附近郡县。”
项梁叹了口气,说道:“本将军已然在这样做了。若非有越王山这搅屎棍在,集中气力,早就已经攻下几座城池来了。”
项梁抬头看了看越王山,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的说道:“这越王山上的秦军,多有不算很多,攻又极难攻取,你不理他,他却要时时骚扰,为何总有一种槐谷子的感觉?”
项梁的心腹一脸同情的看着他:项将军已经快被槐谷子逼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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