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 锁妖镇魂盅

接下来几日,左凌泉带着十几个同门弟子,在长青山内巡视,路线是到黑瞎子岭的老陆。

巡山的差事极为枯燥,没有可圈可点之处,唯一的收获,就是跟着丹器房的两个小师姐,认识了不少草药,还有‘蛇信草’‘萤根草’之类的等常见灵药。

按照原本的安排,巡山的任务会持续到名额竞选结束,不过左凌泉刚巡了三天,吴清婉便送了消息过来,让他回京城一趟,姜怡找他;他便带着队伍返回了栖凰谷,休息一天隔日再继续。

三四天过去,栖凰谷的中心广场,便已经大变样,无数弟子在上面搭建起了各种设施,周边廊台亭榭里也在搞大扫除。

左凌泉去执剑房复命后,骑着马穿过十里柳林,来到了大门外的小镇。

随着惊露台的消息八百里加急放出去,大丹朝各地修士赶来的速度,比想象中还要快许多;基本上都是首日得知次日达,连远在大丹边陲北崖郡的扶乩山,都已经走到了半途。

这些底层修士,修为九成不过六重,肯定没资格争夺名额,他们来京城,都是碰运气寻机缘的。

左凌泉骑着马走出八角牌坊,便瞧见大门外的小镇上人山人海,连镇子外面的官道两旁,都被人圈地摆上了摊子。

从各地赶来的修士,围聚在各个摊位之前讨价还价,偶尔有道行‘高深’的前辈经过,便能引起不少惊呼,甚至还有当场磕头拜师求收徒的。

小镇上聚集了不下几千人,根本没法骑马,左凌泉下马牵着步行,沿途也在看大丹散修兜售的物件。

六重以下的修行中人,和寻常人区别不大,高端的天材地宝,拿到了也用不上——当然,在大丹朝一般也找不到——街上卖的都是寻常物件,偶尔才能看到几株灵草。左凌泉走马看花似地逛了一圈,竟然还看到一个卖斩罡刀的。

斩罡刀其实也是寻常兵刃,只是在上面涂了一种灵草的粉末而已。修行中人使用的物件,一般被称作‘法器’,以真气灌注便能产生某些作用,栖凰谷有一些,都在掌房、执事手上,据说国师还有一件从外面带回来的‘灵器’,左凌泉炼不出真气,见过法器也用不了,知道的不是太具体。

法器在栖凰谷都是稀罕物件,放在散修之间更是命根子,寻常都不会轻易拿出来,更不用买卖了,小镇上一般看不到。

左凌泉从街尾走到街头,没瞧见入眼的物件,慢慢来到了栖凰镇入口。镇口是人来人往必经之地,摊位最多人也最多。入口旁边有一个茶摊,如今已经被租用,变成了杂货摊子,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物件,一群人凑在旁边挑挑拣拣。

左凌泉走到跟前,一眼扫去,入眼的物件没瞧见,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——头戴斗笠的老陆,腰悬佩剑背着双手,正低头打量摊子上的一个小瓷碗。

左凌泉略显意外,牵着马来到近前,招呼道:

“陆老?你怎么也来了?”

老陆听见左凌泉的招呼,似是才发觉,沙哑一笑:

“这边热闹,过来随便看看。”

离开宗门的修士想要淘物件,多半都得来这种‘仙家集市’,左凌泉对此也不奇怪,他顺着老陆的目光,看向摊子上的瓷碗。

瓷碗只有巴掌大小,上面蒙着纱网,透过纱网,能瞧见一只黑色小甲虫,在瓷碗里爬来爬去,除开漆黑如墨,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。

地摊的摊主,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修士,闭目凝神很有高人风范。瞧见一老一少光看不买不说话,有点着急,开口道:

“两位道友,此虫名为‘夜煞’,乃上古神兽血脉,只需百年即能长成,有搬山移海之大能……老夫去年孤身杀入长青山千里之地,机缘巧合之下,才偶然遇见……”

逼逼叨叨……

左凌泉根本懒得听,凑到老陆跟前,询问道:

“这小虫,有说法?”

老陆摇了摇头:

“我在看碗。”

摊主表情一僵,不过反应也快:

“当时这虫王,便封印于此碗之中,此碗名为‘锁妖镇魂盅’……”

左凌泉微微偏头,看不出所以然,便询问道:

“老伯,什么价钱?”

摊主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,犹豫半晌才道:

“看两位道友有缘,老夫也不多要,只需两枚白玉铢,连虫带婉……”

左凌泉就三枚白玉铢,还是未婚妻送的,肯定不想用;他回忆了下白玉铢的换算价格,伸出两根手指:

“二两,不卖就……”

“成交!道友痛快。”

摊主一拍手掌,把瓷碗拿起了递给左凌泉,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。

左凌泉话语戛然而止,张了张嘴,感觉血亏。

不过二两银子,实在没什么好说的,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锭丢给摊主,接过了瓷碗。

“哎呦~道友,给多了,找不开。”

“算了,赏你的。”

左凌泉拿着瓷碗,和老陆一起离开摊位,有些不确定道:

“陆老,这瓷碗怎么看都普普通通,有说法?”

老陆摇头一叹,把瓷碗接过来,小甲虫丢给左凌泉,然后翻过瓷碗,示意碗底‘景崇三年制’几个小字。

景崇三年,就是今年。

??

左凌泉捏着黑色小甲虫,摊开手来,欲言又止。

老陆笑了下,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小瓷瓶,丢给左凌泉:

“以后别在这种地方买东西,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材地宝让你捡漏。这小虫是毒虫,不怎么值钱,不过十两银子也不算太亏,带回去养着,就当长个记性。”

“受教了。”

左凌泉钱都花了,也只能当作长记性,他把黑不溜秋的甲虫塞进瓶子,放进了袖中。

老陆回头看向人头攒动的栖凰谷,问道:

“这次去惊露台降下大福缘,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你年纪尚轻,不准备争取一下?”

左凌泉挺想出去见世面,但也不会强求,他想了想道:

“有修为要求,去不了。再者,我是大丹的驸马,公主还在这里,真能去也不会现在走。我想修行就是为了能自由自在,被福缘牵着走,岂不是本末倒置。”

老陆听见这话,若有所思地点头:

“这话不错。仙路漫漫,不管前面是福缘还是劫难,都不忘初心走自己的道;能守住这本心,你以后的路短不了。”

“那也得能上路再说……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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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郡修士陆续抵达,千帆汇集的江面比往日又繁华了些,一艘满载京城达官显贵的游船,缓缓驶过江畔,观赏着沿岸秀美山水。

游船上欢笑与笙箫交织,京城权贵在船楼里推杯换盏。

船楼二层的雅间窗口,户部尚书王峥,手里拿着酒杯,眺望视野尽头的无尽山脉,缓声道:

“扶乩山窥伺栖凰谷这块风水宝地多年,对国师的安危也有猜测,只是碍于国师之威,不敢妄动。此次朝廷召扶乩山入京,山主程九江亲自过来,恐怕也是抱着探查国师虚实的意思……”

雅间内,坐着上次放出金毛吼的赵泽,不过打扮已经变成了员外郎,他回应道:

“我们天尊,就忌惮一个岳平阳,程九江虽说修为高深,但比起我们天尊还是差了些,只要刺探出岳平阳的虚实……”

王峥听见这话,有点不满了,回过身来坐下:

“赵大仙长,你整天说你们天尊厉害,也没瞧见有多大本事。上次你在杏花街放只老虎闹事,胸脯拍得震天响,还什么‘金枪吼’‘能壮阳’,到头来真只吼了一嗓子就当场暴毙,尸体完完整整被栖凰谷拖走壮阳了,连根毛都没留下。你说你是来图谋栖凰谷的,还是过来滋敌的?”

赵泽炼气九重,也算有点道行,但‘仙长’二字肯定当不起。

提起上次金毛吼暴毙的事儿,赵泽也有点疑惑,勉强解释道:

“人怕凶兽,凶兽其实也怕人。那金毛吼从山里捉来,忽然放进闹市,被满街灯火吓死,也不是没可能……”

“你别扯,事儿办砸了就是办砸了,李相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。你们天尊要真想要入主栖凰谷,就拿真本事办点实事儿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

“公主和栖凰谷,已经对扶乩山起疑,这次只要趁机会从中挑拨,让双方掐起来,国师必然会出来稳住局势;若是国师不露面,说明身体确实出了岔子,扶乩山必然会先动手;到时候你们坐收渔翁之利即可,李相也能借公主识人不明的由头,把公主撵下台掌权。”

“我是修行中人,这些个阴谋诡计,比不得王大人,你安排即可。”

“什么阴谋诡计,这叫谋划!”

王峥靠在椅子上,思索了下:

“这次那什么惊露台收人,栖凰谷和公主都很重视,所以得闹个大的。李相得知了消息,长公主的驸马,近些日子在长青山里巡山,若是驸马在长青山里暴毙,既能让栖凰谷颜面尽失,又能栽赃扶乩山、挑起双方恩怨,顺便还可以把驸马人选换掉,可谓一举三得。”

赵泽缓缓点头,询问道:“那驸马是修行中人?什么道行?”

“没道行,就是武功不错,得长公主恩宠,才在栖凰谷里修行。你别说你们连个普通人都对付不了?”

“普通人自是能对付,王大人放心即可。”

“你别跟我提‘放心’,腻了。事先给你打好招呼,那小子家里富得流油,虽说是普通人,但真打起来,法宝肯定不要钱地往外扔……”

赵泽脸色微变,坐直几分:

“法宝?!王大人此言可否属实?”

“我咋知道?你们修行中人打架,对手能把压箱底的东西先告诉你?”

“呵呵,原来是开玩笑……”

“我开什么玩笑?”

王峥说到这里,有点来气:

“你们这些个修行中人,都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。人会死,从来都不是因为愚蠢,而是因为自大。再蠢的人,都不会往坑里走,但自大的人会,因为他觉得自己摔不死。你明白这话意思吗?”

赵泽琢磨了下:“王大人此言有理。”

“有理你得记心上。事无大小,都得以狮子搏兔的态度来应付。对方一个人,你派两个杀手,看似合理,但能万无一失吗?不能。什么叫万无一失?对方一个人,你派一万个杀手,你能失手我把脑袋剁下来给你。”

赵泽认真点头:“明白意思了,我这就去联系京城周边的人,管他是谁都全力以赴。”

“哼——,我估摸你这次还得把事儿办砸,记得让他们身上带点扶乩山的东西,尸体处理好;杀不了人,你也得把脏水泼出去,别他娘一通谋划下来,自己暴露把人扶乩山洗白了。”

“王大人,你这话就有点太瞧不起人了……”

“看,不信邪是吧?真出事儿,死的是你又不是我,我瞧得起你有啥用?到时候多给你烧两把纸,痛心疾首来句‘赵仙长智勇双全,却死在山沟沟,实乃憾事’,你开心吗?要不再给你烧俩纸扎的姑娘过去?”

赵泽吸了口气,微微点头,站起身来往外走去:

“不说了,办事儿去了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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