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雄是什么?
所谓英雄,敢为人之所不敢为,甘当人之所不敢当。
所谓英雄,挽狂澜与即倒,扶大厦于将倾。
所谓英雄,坚强刚毅,屡败屡战。
如此之人,方可称之为英雄。
摩柯说的不错,萧煜用五千人以死相守西州,还屠杀了几千敌军,哪怕现在西州城丢了,他回长安依旧是功大于过。
不出意外,三省六部会发讣告昭告天下,将萧煜塑造成一个悍不畏死的大英雄,然后受尽天下人的称赞。
只是…他会安心吗?
英雄这个称号,不应该属于他,而是属于已经长眠于地下的数千守军,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。
萧煜站在城头上,居高临下的和摩柯对视着,这么多天的拼死守城,他现在已经很疲倦了,真的很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,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。
“摩柯,真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,能够畅饮一杯,共叙雅事!”萧煜叹口气道。
摩柯脸色一喜,“萧县侯,你是打算离开了?”
“离开,为何要离开?”
萧煜轻轻一笑,“西州是大唐的城池,我是大唐的官员,西州若失守,当臣子的岂能幸存焉?”
摩柯一愣,呆呆的看着城头上有些狼狈的少年,虽面容疲惫,但那双眼眸,却好像夜空一般深邃。
一瞬间,摩柯似乎明白了,这位少年虽然正面临死亡,可是他并不害怕,因为他的心,就像这沙漠一般,荒凉,却广袤无垠。
“萧县侯,我还当你是朋友,所以听朋友一句话,西州城破已成定局,现在离开还来得及,回去长安之后,你继续升官发财,做个人人羡慕的少年俊杰,不好吗?”摩柯苦苦哀求道。
萧煜叹了口气,扭头看向身后数百将士,大声道:“弟兄们,如今敌军派人来劝降,让我们撤离西州,他们可放我们一条生路,你们说…撤还是不撤!”
数百残军面露挣扎之色,谁都想活着,他们入行伍就是为了活的更好,所以此刻听到能有机会活着,他们难免会有些心动。
四周逐渐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沉默不语,只剩下呼吸交织的声音。
良久,一道弱弱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。
“血不流干,死不休还!”
这道声音仿佛绽放的春雷,虽温柔细腻,却异常沉重。
很快,人群中越来越多人开始附和起来。
“誓死不退!”
“死不休还!”
各种以死明志的怒吼如海浪般波涛汹涌,震人心炫,闻者伤心,见者流泪。
摩柯脸色一白,他清楚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,西州他们必须得拿下,如果萧煜不离开,那就只能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…
阿思密尔站在中军阵中,脸色阴沉,见城头上众守军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,只能用力地挥了挥手。
战鼓擂响,全军出击,踏平西州!
摩柯听到身后传来的隆隆鼓声,忽然涕泗横流,哽咽起来,“萧县侯,若是有来生,我定要和你不醉不归!”
说罢,他深深的看了萧煜一眼,而后调转方向,身躯佝偻着离开。
今日一别,当是永恒。
西域联军如洪水般涌向西州,萧煜和数百残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,就跟平日里走亲访友般温柔。
慷慨就义,从容赴死…
“战!”郭鹏瞪大眼睛,竭尽全力的怒吼起来,
“诺!”
众将士应允,拉弓搭弦,长戟平举,壮怀激烈。
城下敌军步步紧逼,萧煜举起长枪,仰天长啸。
“辛苦遭逢起一经,干戈廖落四周星。
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。
惶恐滩头说惶恐,零丁洋里叹零丁。
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
话音刚落,数百残军挺直腰板,齐声高呼,“杀!”
古有项羽在垓下自刎,今有萧煜在西州从容赴死,萧煜自认为比不上项羽,但两者之间,却同样悲壮。
数十架云梯架在西州城墙上,然后无数敌军如蚂蚁般向上攀爬,仅剩残军拼死抵抗,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,仅仅半个时辰,敌军便完全控制住了城头。
萧煜且战且退,手持长枪,瞋目裂眦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敌军。
每个敌军都用贪婪的目光盯着他,在这些人眼里,萧煜就是军功,只要能亲手拿下他,那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就有保障了。
十几人呈半包围之势,手持刀剑,一步步向萧煜逼近。
萧煜咬了咬牙,忽然暴起,单薄的身子腾空而起,手中长枪寒芒点点,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起,十几个敌军便应声倒地。
双脚落地,萧煜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,幸好他及时用长枪抵住地面,才没有跌倒在地。
但此刻,他已是强弩之末,然而敌军却还是继续蜂拥而来。
“萧县侯莫怕,末将来也!”
郭鹏忽然大喝一声,而后长剑横栏在萧煜身前,气势汹汹的瞪着敌军。
精巧的长剑在他手中舞的虎虎生风,每挥出一剑,便能带走一大片敌军。
数百残军,面对数万人攻城,却硬生生的坚守了近一个时辰。
直到现在,只剩下寥寥数十人还在苦苦挣扎,萧煜和郭鹏等人已经被逼到了墙角,如今除了被敌人乱刀砍成碎肉,就只有纵身跃下城墙。
死,好像挺容易的。
萧煜背靠着城墙,意识越来越模糊,他浑身上下伤口不下于二十处,鲜血汩汩直流,哪怕头顶烈阳高照,萧煜也觉得身体越来越冷。
人在临死之前,总会胡思乱想。
从前的一幕幕,都不停在眼前回放,来大唐十八年,却好像没做出多大的成就,和那些动不动就封王拜相的人相比,他还真是穿越者中的一个败类啊。
回想了一遍人生,萧煜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孤独和无助。
他和李铁心的感情才刚步入正轨,如今却要阴阳两隔,不知道那个倔犟而又傲娇的姑娘,这一世能否在她心里替自己留个位置。
还有临川公主…那个默默在背后帮助自己的女人,不知是否会如历史上那样,联姻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,然后成为那位牛逼哄哄人物的太姥姥。
一切都按历史回归平静,而自己则像一颗流星般,虽璀璨,但转瞬即逝。
哦对了…还有极乐阁的那位傻姑娘…不知她是否会伤心呢?
一时间,萧煜有些恍惚起来,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,他竟在大唐留下了如此多的眷念。
真是不舍啊…
烈日当空,喊杀震天,一切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