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件事情轰传一时,当地人对此议论纷纷,有人说金点胡先生浪得虚名,骗了马六河的一注钱财,却为人家指了个凶穴,结果坏了他家几十条人命,可能那位胡先生自己也知道事发了,所以卷着家当逃了个不知去向。
但更多的人却不这么看,“鬼帽子”坟土中先后掘出两块石碑,上边刻的碑文何等警醒!仔细想象“葬此吉、居此绝,义者吉、不义绝”之言,就能明白不是金点胡先生指错了穴眼,而是马六河丧尽天良,这些年明争暗斗,又倒卖假药,在他手中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,方圆几百里,谁不恨他?可见欺心的事是做不得的,老天爷专要收他这一门,真正是苍天有眼,神目如电,报应不爽。/
胡先生再往深里打听,人们果然都对马六河这一家恨之入骨,此人就像中国乡间那些普通的土财主一样,见钱眼开,让钱迷了眼,胃口越来越大,水涨船高,赚多少钱也觉得不够,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:“人心不足蛇吞象”。为了发财赚钱,他欺诈亲戚,侵害乡里,窝藏盗贼,生意上专做些无风起浪、没屋架梁的虚假勾当,把地方上搅得寸草不生、鸡犬不宁,可以说是惹得天怒人怨。大多数老百姓对其家灭门惨祸鼓掌称庆,都道这是“人恶人怕天不怕,人善人欺天不欺;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”。
而马六河祖坟中刨出的残碑,也是真有出处来历的,据本地庙里的一个老僧讲,很多年前确实有过“鬼帽子山”的地名,山下这片旷地,曾是城隍庙的所在,赶上鬼节给死人烧纸钱,就在这山口处。庙底下埋了石碑是为了告诫后人——“阴地不如心地”,风水龙脉再怎么好,也不如自家积德行善最好。
后来城隍庙毁于兵火,几百年岁月消磨,旧址早已不复存在,想不到埋在土中的残碑至今尚存,又因马六河家的事情重见天日,让世人知道天意之深、天道之巧。
从此以后,胡先生再也不敢声称自己精通风水地理了,他算是终于知道当年师傅所言之意。为何说“天道无言”?只因老天爷不会说话,但天地之感应往往在于人心,无论是造坟建宅,都应当以积德为本,正所谓“心为气之主,气为德之符”,天未必有心于人,而人的心意德行往往与天感应。
我将此事说与李老掌柜知道,是为让他明白风水之学,是指“天人相应之理,造化变移之道”,而不是说找块坟地埋骨这么简单,不应该过分迷信,古往今来多少皇帝死后都埋在龙脉上,可照样阻止不了改朝换代的历史潮流。
李掌柜点头道:“灯不拨不明,话不说不透,窗户纸不捅一辈子不破,今天听你一说,确实是这番道理……”他忽然想起一事,把幺妹儿叫进屋来,吩咐了几句,好像是让她去拿件什么东西。
幺妹儿在房中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一阵子,终于找到一个乌木匣子,匣口没有锁,穿了两道绳子紧紧扎缚着,绳扣都用火漆封了,上面还按了押印,里面沉甸甸的似乎装了许多东西。
我和胖子颇感好奇,还以为李老掌柜又要同我们卖弄什么镇山之宝,请教他匣子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奇门暗器。
老掌柜说:“这里边装的东西是什么,我也不知道,甚至从来没看过,可你们或许知道一二。”
我更觉奇怪:“您的东西您都不知道,我们又不能隔空视物,怎么猜得透?”说到这儿我心念一动,忙问,“莫非是摸金校尉的东西?”
老掌柜道:“没错,我先前看你们能识得金刚伞,就知道肯定与当年来我店里定做此伞的客人是同行,因为金刚伞不是寻常的器械,只有摸金倒斗的才用。当年那位客商来我店中要造一柄金刚伞,并且在柜上寄存了这匣物事,说好取伞的时候一同拿走,可这人一去就是数十年不见踪影,如今我黄土埋到脖子了,却再没见过他第二次。”
说起这段往事来,老掌柜难免感叹良久。挡不住日月穿梭、物换星移,如今蜂窝山早已从河北搬到了四川,经历了那么多年月,身边多少东西都没了,这乌木匣子却始终保存完好,因为当初应承人家,就得替人家好好看管。
李老掌柜自觉年事已高,恐怕无法再保存这里的东西了,就将乌木匣子交给我们,毕竟同是摸金校尉,强过他死后落在不相干的外人手里,至于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,就不得而知了。
在得知多铃的死讯之后,我的情绪比较低落,见木匣样式古老,估计里面肯定装了些贵重东西,加上当时酒意涌上了头,就没有急于打开来现看,喝酒直喝到深夜里尽醉方休,转天一早我们谢过李掌柜,作别了动身回程。这次分作两路,shirley杨和幺妹儿取道湖南,接了陈瞎子,然后一同到北京会合。
一路上无话,我和胖子最先回到北京,明叔和大金牙等人早已经等了多时。明叔不住打听我们去什么地方倒斗了,可曾发市,我没有吐露半个字,只是让胖子和大金牙二人,按照孙九爷信中描述的地点,挖出了他研究整理多年的许多资料,却没什么文物古董,只好垂头丧气地把东西裹了回来。
我把这趟所得的几件东西都拿到桌上,和胖子、大金牙三人关起房门,商量如何处置。孙九爷留在了棺材峡,这辈子到死是不肯再露面了,他留下的古卦资料却都是真的,只是想解出周天全卦,还需有张羸川那样的大行家协助,不是一两年就能有结果的事情,而且离不开归墟青铜古镜。
我以前对十六字周天老卦极感兴趣,但经历了许多事情,使我隐隐觉得天机卦象惑人不浅,当年张三爷毁去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的一半,很可能与此大有关联。另外以前我就发现张嬴川这个人甘于淡泊,好像并不怎么看重周天全卦。
张嬴川精通理学,推天道而明人事,他的眼光看得极远,能见识到许多常人看不透的道理,我要是把《十六字阴阳风水必术》补全了,未必就是一件好事,何况还要费上许多脑筋来做水磨功夫,我这性子哪能坐得住枯禅?
我思前想后,最终决定把孙九爷研究古卦机数的资料,都转送给张嬴川,而归墟古镜和青铜龙符,更是意义非凡。归墟青铜器都是传古的重宝秘器,一同出海的船老大阮黑因归墟青铜镜而死,我的战友丁思甜更是与青铜龙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这些东西不应该落在任何人手里,仍是交还陈教授处置最为妥当。
胖子捧起李掌柜给的乌木匣子来问我:“老胡,这东西咱怎么办?都到北京了总该打开瞧瞧,这匣子分量不清,摇晃起来里面哗啦哗啦乱响,是不是有袁大头啊?”
我始终认为乌木匣子是他人之物,总不能因为别人不回来取,就当借口据为己有了,但我更好奇同为摸金校尉的前辈手里,究竟能有什么宝贝。这世上只有三枚真正的摸金古符保留下来,我和胖子、shirley杨每人一个,其中两个是当年无苦寺了尘长老所传,另一枚是胖子在鱼骨庙后的古墓里找到的。/
以此看来,当年在蜂窝山订造金刚伞的客人,很可能是死在龙岭蜘蛛洞里的前辈,要真是那样,他肯定永远都不可能来拿回自己寄存的东西了。
当年那位最后的搬山道人鹧鸪哨,为了寻找掩埋在黄沙下的黑水城通天大佛寺遗迹,拜无苦寺了尘长老为师,想学寻龙诀和分金定穴之术,怎料了尘长老死于非命,并没有来得及传授他寻龙诀,在了尘长老临终时,曾留下遗言嘱咐鹧鸪哨,让他去黄河两岸寻找另一位摸金校尉。
那位摸金校尉常做客商打扮,手中总拿着一架黄金算盘,虽然了尘长老没说明他与此人的关系,但肯定是当初相识的朋友搭档,有着非比寻常的交情,否则他也不会在最后时刻对鹧鸪哨提到此人。可惜了尘长老却不知道,金算盘早就死在龙岭迷窟中了,而且金算盘行事隐秘,要不是我们从西周幽灵冢里出来,误打误撞钻进了更深处的蜘蛛洞,恐怕就谁也不知道金算盘竟会葬身其中了。
这件事我先前就想到了,可一直不敢确认,是因为我没在幽灵冢和蜘蛛洞里见到纯金打造的算盘。那东西金灿灿的必定格外显眼,而且又是金算盘的随身紧要之物,当然不会轻易离身,如此推想,难道除了三枚古符的上一代主人之外,世上还有第四位摸金校尉不成?
想到此处,再也按捺不住了,打算先看看再说,将来真要有人找上门来认领,原物不动还给他也就是了,只看上几眼又看不坏他的,当下动手割开尘封多年的牛筋绳扣,刚一打开匣盖,就见里面金光夺目。
原来这乌术匣子极像是旧时买卖商家装钱收账的钱箱,里面赫然有副破碎了的算盘,框架算柱都是黄金铸就,刻着表示天干地支的许多细小符号,式样古朴精致,不知传了多少年代。
我心想这就再也不会错了,果然是了尘长老相识的金算盘之物,看来我们与此人也算有缘了。再看匣中其余的几样东西,无非是些账簿,里面记载着买进卖出的收支明细,但细看之下,却发现账簿中夹记着许多信息,我翻了两页,似乎有描述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的相关事迹。
虽然我打算这次在美国为多铃料理了冥事之后,就想从此不再倒斗摸金,结婚后过一过清静日子,但我这些年的种种经历,几乎都与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有关,可是我认识的所有人,包括张三爷的后人张嬴川,都说不清为什么这部风水奇书只有半部残卷,即便讲了些理由,也都教人难以信服。此刻见金算盘的账簿里,竟记载相关事迹,心里也觉十分意外,更急于知道详情,于是把乌木匣子里的东西交给胖子收拾,然后在灯下拿起账簿来一页页翻看。
我一字不漏地看了整晚,总算解开了埋藏在我心头多年的疑问,又想了想我和胖子等人这些年的经历,也不得不佩服著成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的张三链子远见卓识,在风口浪尖上全身而退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。
借古鉴今,使我心有所感,打定了主意激流勇退,也要把曾经对shirley杨许下的承诺实现。在安葬了多铃之后,我就同shirley杨、胖子三人金盆洗手,从此摘了摸金符,将我们在珊瑚螺旋采回的青头变卖了当做本钱,与陈瞎子、明叔、大金牙、古猜等人在海外合伙做些生意,平生再不问倒斗之事。
赶上闲暇清静的时候,我就会看看当年由摸金前辈传下的东西,一是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的半卷残本,再有就是我和胖子、shirley杨三人曾经戴过的摸金符。我不知道这些古物身上是否也存在命运,但它们的“兴衰之数”却在很久以前,就完全被金算盘的师傅张三链子料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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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strong>(全本胡八一等当代摸金校尉的事迹到此为止,金算盘的帐簿中究竟记载着什么事情?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成为残书的真实原因又是什么?请看外传,外传全篇共三章)</strong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