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胖子、古猜三人,都没想到洞穴内部纵横交错,形同蚁巢,除了那些尸骸,其中更是藏匿着无数活生生的鲛鱼。事出突然,但我们还算清楚难以触其锋芒,急忙抱着死婴,游进了身后一处鲛人藏骨的墓穴躲避。
我关上潜水手电筒,握了分水剑守在洞口,又将墓穴中鲛人的尸骸堵住洞穴。胖子和古猜二人则以利刃把住深处的珊瑚洞,感觉到外边水流涌动,似乎有无数鲛鱼在珊瑚树上游动,不由得暗自心惊,若是晚得半步进洞,此时怕已被这些海底的恶鬼咬碎了。
在秦汉之后,海上的鲛人几近绝迹,往往隔了数十上百年,才有船员在海中偶尔见到。据说是由于鲛鱼皆为雌性,又非以卵生繁殖,而是半卵半胎,科学家也无法解释它们是怎么繁衍至今的。只有渔民蛋民们流传下的种种传说,把鲛人形容得生性奇淫,能上岸与人交合,这些则不足为信。
古时鲛也是鲨的一种名称,不过这大概是一种误解,鲛相貌丑陋狰狞,有近似于人手的前肢。春秋年间,就已经有人捕得活鲛熬制灯油,西方人认为它属于人鱼的一种,实际上人鱼多在东海,南海少之又少,但不能说绝对没有。人鱼是一种形状似人的四脚鱼,寿命极长,生性灵动,能在海上踏波而行,食其肉能治百病,并且延年益寿,比只有制灯燃油用途的鲛人珍贵许多。人鱼虽然稀少珍异,可是在近代又比鲛要多见,虽没见人捉过活的,却屡屡有人目击。近千百年来鲛鳞之属,几乎已经绝迹,却不料在这与世隔绝的珊瑚洞里,还有如此之多的鲛人。
我把潜水手电筒的灯头遮住,悄悄照了照珊瑚洞深处纵横交错的鲛人巢穴,窄小处只有瘦骨嶙峋的鲛人可以穿梭往来,根本不容潜水员通过,往里面走无路可行,贸然进去,免不得被卡在其中进退两难。
胖子自认为经验很丰富,打了个手势,告诉我们不如用潜水炸药引爆,炸死一群鲛鱼,然后趁乱杀出一条血路返回水面。古猜被鲛人在手臂上抓了一把,留下五道血印,他心中正自顶着股无名邪火,见状就要抄刀闯出去捉条活鲛,捅它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。
我在古猜头上拍了一巴掌,让他不要凭着一股蛮劲就出去送命,就算你这龙户浑身是铁,又能碾得几颗钉?随后我接过胖子手中的炸药,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浮现,正要行动,突然堵住洞口的鲛人尸骸被一股巨力猛然拽了出去,紧跟着一个黑黢黢的鲛头探了进来。
我暗骂一声来得恁般快,手中分水剑递出,剑尖从鲛鱼口中透脑而出。珊瑚洞内顿时污血滚滚,潜水手电的光束都被遮住。我目不见物,只好抽出短剑,对准洞口胡乱攒刺,也不知都戳在了一条鲛鱼身上,还是刺在了别的什么东西上。
混浊的水流中,却见寒光点点,原来鲛鱼常年生活在漆黑阴冷的水中,就像那些深海鱼类一样,为了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,或是变得触感极度发达,或是眼睛突出进化。鲛鱼便是属于后者,它们的眼睛全都生得凸出眼眶,在水中如同两个天然发光器,洞口前凶残的光芒阵阵闪动,又数条鲛鱼堵住了珊瑚洞。
我们三人各执古时?人在水下屠龙宰蚌的利器,凭借狭窄的地形,将钻进来的鲛鱼一一戳死。但氧气和人力都有限,时间一久便是难以支持,而且珊瑚树化石周围的鲛鱼数量实在太多,它们并非像鲨鱼一般会争食分抢自己同类的尸体,而是只嗜人肉人血,已经层层叠叠地聚在洞口,围得水泄不通。
胖子捡起我落下的炸药就想引爆,我看到他的举动,心中也不免绝望,现在是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真想不到在这阴沟里翻了船,但此时宁可用炸药同归于尽,捎上几条鲛鱼垫背,也好过被它们拖出去活活分尸。
胖子刚把炸药锭握住,突然有一条鲛鱼从我身边蹿过,扑住了古猜。一人一鲛缠在一处,撞到胖于身上,反把胖子手里的炸药撞落了,龙户古猜在水中极为凶悍,就如同大多数嗜血的凶恶水族一样,越是见血,他骨子里那股悍恶之意越重。他用手中的龙弧抵住了鲛口,那恶鲛没命地乱咬,都咬在刀刃上,下颌骨都被切成了数片,却仍毫不退缩,扑得更加猛了。
我正用分水剑挡住从洞口钻进来的鲛鱼,见古猜被那口中受伤的恶鲛扑住挣扎不脱,急忙伸出手抠住那鲛人全是血丝的眼球,跟着向外一扯,将整个突出眼眶的鲛鱼眼珠子,连筋带肉抓了出来。
那鲛鱼再也吃受不住,急向外窜,但它剧痛之下,抓破了古猜挎着的潜水携行袋。它指尖爪利。一扯一划,竟将密封袋扯得豁了开来,装在里面的死胎形骸落将出来,四周虽然血水浑浊,但死胎在水中面目抽动,仿佛突然活了过来。
围在洞口的大群鲛鱼,好像遇到了什么瘟神,急忙趋避逃窜,倾时散得干干净净。我急忙一把抓住那畸形婴儿,在水底和胖子、古猜三人相视,虽然戴着蛙镜,仍掩不住众人诧异的神色。鲛鱼如此凶恶,就算是深海中体形最大最凶猛的“龙王鲸”撞上这群恶鬼,也得被啃成森森白骨,怎地见了这些胎儿掉头就逃?
我心中止不住好一阵狂跳,低头看了看手中抓住的胎儿形骸,水波光影之下,犹似鲜活如生,也许受月蚀而成畸形的胎儿,本身带有一种月破之气。鲛鳞人鱼之属,无不贪恋明月精华,一见这些受到月破蚀天而感应孕变的死胎,便如遇蛇蝎,逃避唯恐不及。
水下情况复杂,我顾不上多想,反正如今看来,这三具死胎质化了的形骸,是防范水底凶灵最为灵验的护身符,正可趁此机会潜入水底,寻找那尊所谓的震天鼎。于是我和胖子也将包里的胎儿取了出来,三人各自将其抱住,摸索着出了珊瑚洞。
随着鲛鱼的逃散,水中那种无穷无尽的幽灵蛸,又开始成群结队地游了出来。这群幽暗水下的精灵,随着水流散发出一**光晕,将珊瑚树照得通彻如水晶龙宫。幽灵蛸从不浮上水面,并无普通水族应月之性,也不惧怕我们抱着的畸形死胎,只在周围翻翻滚滚地来回舞动。
我们再也不敢托大,径直潜入水底,大约在三十多米的深处,果然见到一口陷在珊瑚化石中的巨鼎,这口鼎直径之大,比起那棵海底神木也让分毫,有整株珊瑚铁树的化石生在其中。
我们接近鼎腹,发现这尊巨鼎乃是天然生成的一块石盆状巨岩,里面套有数口人造的铜鼎,四周有数十条老树粗细的巨链,都没入旋涡深处,不知是否曾经锁着什么庞然大物。我对胖子做了转动的手势,告诉他这天然的巨鼎,又哪里像什么鼎器,分明像是一个巨石转盘,而里面有铜造的沟槽和鼎器,这些东西我们这辈子从没见过听过,根本不像机关,更像是个放在海底的巨大盆景。
绕着巨鼎转了半圈,并没见到有什么“震卦”的标记,也不知该把这三个月破的畸胎形骸放在哪里。这时跟在我后边的古猜,伸手扯了扯我的腿,指着水深处让我和胖子观看,借着幽灵蛸飘舞的光波,只见水底的珊瑚化石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。
这缝隙又宽又深,如同一道深涧,里面的水黑茫茫的,没有半只幽灵蛸进入其中,偶尔有些奇形怪状的鱼鳌摇头摆尾地游将进去,却个个都是有进无出。看了半天,都不见任何活物从深涧里出来,那里的水全是旅涡,在远处都能感受到一股股极强的吸力。深涧边上有块大石板,从外形辨认也许是块古碑残迹,上面刻了什么早已看不出来了。
我看了看珊瑚化石岩层下的深渊,问古猜可否知道那是什么地方,古猜比划了半天,我和胖子也没看明白,但那里水太深,人一过去就会被乱流卷走。我心想那地方八成就是龙骨遗骸的所在,里面凶险难测,何况没有重型潜水装备,也难以深入其中探其究竟。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查明身边这座古鼎的真相,看看它是否是古尸海葬的机关,倘若真能让僵尸浮出海面,我们也能趁机跟着上去。如今给养装备消耗一空,生死成败尽系于此,便没太留意那深涧中的情形,继续在水底围着巨鼎仔细观察。
海底石鼎另一侧的珊瑚森林化石中,又有个巨大的洞穴,我和胖子等人伏在鼎旁窥探了一阵,都没发现什么异状。但古猜在水底目力过人,他似乎能看见那洞中有什么漆黑蠕动的巨物,他示意里面十分危险,绝对不能接近。
我和胖子见古猜对那洞中之物都觉得惊惧,料定必不寻常,三人不敢擅动,急忙翻身游入鼎中。这里都是幽灵蛸光波不及之处,我们只好以潜水手电来照明,周围的几尊铜鼎之间,全是铜槽锁链的绞盘,看来似是某种机括,可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启动。
胖子摇了摇手中拎的死胎,问我这劳什子该放哪里。我看看四周,心想这些月之大破侵损的胎儿,大概只是为了在水下驱散成群的恶鲛,并不是用来放在这巨鼎中的。这东西轻飘飘的,一撒手就浮上去了。恨天氏熟知水族习性,想必是?人的祖宗们知道鲛鱼的弱点,否则以这片水底的凶险万状,谁又能下来动这大鼎。看来这三具死胎形骸,我们是怎么抱下来的,还得怎么给它抱回去。
正没理会时,古猜凭着他的一双金鱼眼,发现鼎中那株珊瑚铁树下有些东西,冲我们打个手势,当先游了过去。我和胖子担心他有闪失,想喊他回来一同行动,又苦于张不开嘴,想要伸手拽住他,那家伙又滑溜得像条泥鳅,早就游到了前面,我们只好抓着鼎内的铜链,紧跟住游向珊瑚树下。
铁树下锁着一具黑色的朽木棺椁,木质虽好,但在水下腐蚀得已经酥了,用手一碰就一片片地往下脱落。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,秦汉之前多用石椁铜椁,木椁非常少见,不过木质如臡,是不是一具木椁尚且难说。
但黑如朽炭的木匣,形体大小正可容纳成年人的尸体,长长方方的倒是极像棺椁。不等我再仔细去看,胖子已经把烂泥般的木头扒开,里面赫然有具遍体发绿的尸体,三人见尸气被水波一逼,竟然盈绿如生,尽皆吃了一惊,水底怎会有这种东西?
黑色的木椁内有层暗淡微弱的绿色荧光,我急忙将潜水手电的光束照将过去,只见那朽木夹裹之中,有具满是绿蚀的铜人。铜人的形态似乎是古时多见的衣冠尸俑,也就是墓主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尸骨下葬入殓,往往以金玉或者青铜造成人形,穿戴墓主生前冠服,置放在棺中作为衣冠尸俑替代死者。
我定了定神,拨去铜人脸上的朽木,将那古木板彻底拆散开来,再定睛细看,心下更是疑惑,看来这铜人也非衣冠俑,因为衣冠俑根本不能算是陪葬的明器,它的地位就等同于墓主,向来十分尊贵,须造得眉目端严,形态仪度不凡,而且十分稀少,现在能见到的几乎没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