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 我现在巨有钱,真的,我手……

登城陷入了秋后算账的□□里, 情绪上头的百姓,举着棍棒齐齐涌入曾经不敢踏足之地, 各办事衙房都叫暴怒的百姓一顿打砸, 而那些曾骑在他们头上,肆意欺压人的小吏,半数以上都被乱棍打死, 只有很少的几个因为平日的宽仁怜悯之举逃过死劫,尽都惊惧的缩在一边不敢吭声。

上头的百姓在打砸中宣泄怨愤,抢夺财物,与秦寿往来亲密的几位大人和豪商府邸,统统被愤怒的百姓破开了府门, 里面养尊处优的老爷、夫人,和他们的豪奴, 都成了棍棒底下招呼的对象, 家财被劫掠一空, 宅院被一把火点燃, 运气好的能捡回条命, 运气不好的, 只能归咎于天道好轮回了。

这一场民乱起的突然, 又迅如龙卷风, 那些大宅里的富贵老爷们,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,就眼睁睁的看着基业被毁, 家门倾覆, 当那些被他们压榨的贱民百姓,将手中的棍棒对准他们时,他们才恍然发现, 这些挺直了腰杆的蝼蚁们,竟也拥有一张七情六欲的脸,不是只有麻木和逆来顺受等一种表情的。

兔子急了都要咬人,何况是一群被逼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,愤怒加上人多势众,让他们下手没商量,照着人就往死里打,这些引豪奴驾车马的富贵人们,鲜有命在!guhu.org 完美小说网

城内坐北朝南的贵人区很快陷入一片火海,浓烟直冲云宵,哀嚎哭泣声洒满整个北门,之后开始往其他几个门蔓延,直到人群围困住了西门穿水桥旁的赌坊。

他们绕开了明威将军府,默契的将城中最大一块肥肉,视做了凌湙的囊中物,而凌湙也毫不客气的,派人守住了将军府的前后门,带着蛇爷和武景同等一帮子人,开始探宝。

北门上空浓烟起的时候,他们刚从秦寿的书房里撬出一匣子密函。

武景同欲言又止的望着凌湙,一副你是不是来过此地的问号脸,怎么能对秦寿的书房这么了解,不仅轻易的推开了暗室的门,连他秘密藏在观音画后的机关都给找了出来。

对此,凌湙只想说,古人的确很有智慧,密道暗门机关样样都很溜,然而,现代人的挖坟能力也很强,3D还原技术早把这些东西运用在了密室逃脱游戏里,什么样的屋子,只要抱着里面一定有东西的目的去找,很容易就能从细节里推出结果。

谜底都摆在那了,他要还找不到东西,都对不起他多人一世的经历,那还玩个毛线!

凌湙笑眯眯的替武景同解惑,“他一个天打雷劈都不怕的人,怎么可能会信神佛?整间书房摆满珍宝古玩,连本正经的书籍都没有,所有的书画都以装点为主,毫无收藏价值,更无传世孤本,他根本不爱这些,连附庸风雅都懒得装,却独独清空了一块地方,摆香烛神案挂观音画像,弄的不伦不类的,想不叫人起疑都难,嗤,他自己都不信这些,还打量进来的人能对着一幅画生敬畏心,从而放过搜寻此处?想啥呢!”

说完一把扯了画扔旁边的桌几上,露出了里面带锁的暗格。

至于密室就更简单了,百宝阁上最油光水滑的一个宝贝,摸上去扭一扭转一转,那靠着香妃榻旁的一堵墙就移开了,根本没废几息功夫,这整个书房的秘密,就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。

本来无头苍蝇,满眼冒圈的一帮人,集体顿住,刷刷的望着凌湙,怀疑他是不是钻了秦寿的床底,不然怎么能这样一找一个准。

凌湙淡然的顶着所有人的目光,一脚踏入堆满了金箱珠宝地,满眼望去金灿灿,竟一下子刺迷了眼睛叫人睁不开,整间密室都充满了金钱如粪土的铜臭味,世俗的叫人惊叹。

秦寿这爱好,真是半分不渗假,每块金砖足金足两,每串珠子宝石,成色大小都一水的均匀,摸上去就跟黏了磁铁石一样,怎么都不舍得撒开手。

哎哟,这爱好,咋这么对心对味呢!

一不小心,凌湙就把这话给秃噜了出来,叫跟在他后头的武景同也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,他每回打扫战场,最喜欢回收的,就是这些文人嘴里的阿堵物。

蛇爷跟后头也两眼放光,然后喃喃念了一句,“他竟然连银子都不屑收,五爷,这里面竟连一个银角子都没有。”

凌湙也发现了,但他没有同意蛇爷的说法,“他肯定还有另外专门收银子的银库,这处金库大概只是他财富堆里的冰山一角,没事,等之后再慢慢搜,跑不了。”

带着那匣子密函,凌湙又去见了那个西贝货,也不干别的,就让他照着密函上的内容念,有同僚的密辛,有上官的把柄,更有一封署名令凌湙非常耳熟的人,突震。

武景同不知凌湙用意,陪坐在一旁,见他对突震这个名字有异,便问,“小五知道突震?”

这不应该啊!小五刚从京里出来,又无与凉羌打交道的机会,哪来得知突震之名?

凌湙却不迟疑的点了头,沉着脸道,“之前在玉门县十里亭处,我逮了个叫呼云的羌人小帐,从他嘴里得知,突震是他们那边的战神,勇武非常。”

这事之前凌湙就说过,只没提到突震。

武景同点头,“是,这个突震是羌主的第三子,其母三年前被扶上阏氏位,是凉王桷炎的第十一女。”

突震在信里承诺,将来秦寿若去了凉羌族地,定会为其周旋到王帐效力,只要供奉足够,还可与王族女婚配,只要他能为凉羌带去足够多的利益,他保证有其立锥之地。

秦寿在信里表现出了对娶凉羌贵女的期待,又言自己有金银宝库两座,铁器刀枪数万,只要突震愿意与他歃血为盟,结拜为异性兄弟,他将奉上个人的半数财物,以示真诚结交之心。

这封密函显示日期是冬至前后,信里有双方互探之意,但信的末尾,竟然有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。

显然,双方都很想正式的会一次面,而比这日期靠前的几封手信里,双方初初结交的试探和防备,在一次次的金银喂养后,称呼已经从官方的三王子和将军,进化到了亲近的秦兄和突达尔。

突达尔是突震的昵称,只亲近的父母兄弟,才被允许这样称呼他。

武景同捏着信函脸色几变,恨不得立时驱马赶回并州,然而,此地离并州百多里,一个来回,这见面之期就该过了。

他咬着腮帮子频动,思来想去,问凌湙,“能不能先诈败出城,让秦寿重获登城控制权,然后,我们可以黄雀在后?”

凌湙懂他的意思,秦寿在密函里一直以试探为主,并没最终下定决定投过去,然而在他们搅了一城混水后,重回登城的秦寿必然要带着全副身家逃离。

武景同想捉突震,这简直是个天降的好机会。

酉一就是这个时候进来,报告了北门的乱象,连着赌坊被围困的消息,一并递了进来。

武景同惊的站了起来,一脸焦色与急迫,冲着酉一就道,“怎么不派人拦着?竟叫他们这样为非作歹,□□掠?”

凌湙却坐着没动,望着武景同坐立不安的样子,奇道,“你这样着急干什么?北门里有你相熟的人家?有亲戚在此?”

武景同摇头,脸色有点难看,“百姓打砸,冲撞富户,这对于我们之后的接管非常不利,那些富家高门都有根基,如果联合起来给我们下绊子,这登城的稳定很难尽快平息,再花费人手治理,将事倍功半。”

凌湙撑着下巴,好笑道,“所以,你就要站在百姓的对立面,将那些人保护起来?你别忘了,刚刚你也有参与驱逐秦寿,在百姓们眼里,你是与他们一边的,武景同,你这心态,小心把自己搞成里外不是人,富户已然遭了秧,你再去当好人,他们不会领你情的。”

武景同皱眉,“那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烧杀抢掠?这不跟匪贼无异!秦寿已驱,我会秉明父帅,给他们重新换个驻城将军的,为什么还要多生事端!”

凌湙眯眼提点他,“你刚刚还要我诈败,放秦寿重归登城。”

武景同叫他噎的不说话,但显然,心里是不大高兴百姓们的后续之举的,也就是他人手不够,否则,怕是早派人将闹事的百姓们全部抓起来了。

凌湙从椅子里站起来,往门外走了两步,隔着屋檐的空隙,看着远处烟火直冲的地方,问武景同,“在你心里,百姓就是低贱的是么?他们不能报仇,起码不能越阶动手,有怨可以跪着诉,就是不能站着反抗,驱逐秦寿在你看来是同仇敌忾,但对富户动手,就是僭越,就是匪贼,武景同,你这区别对待太可以了,之前不是也与他们感同深受,觉得遭到欺压的他们可怜,需要拯救么?”

武景同叫凌湙问的哽住,想了一遍才道,“这不一样,秦寿是秦寿,他犯了众怒,又私通着羌人,哪条拎出来,他都得死,可那些富户又没惹他们,安安生生的躲在府里,为什么要招至这样的无妄之灾?破门而入,□□劫,其性质难道不十足恶劣?”

凌湙背身对着他,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我们将登城重新让给秦寿后,哪怕是暂时退出,这些助我们闹事的百姓,会受到怎样的报复?秦寿就是憋着口气,走前都得杀几个人泄愤,那枉死的百姓就不无辜?”

武景同叫凌湙问的喃喃低声道,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,那些百姓如果知道我们能盯着秦寿,一举将羌族三王子抓获,他们指定也是高兴的。”

凌湙这下是没忍住,低头笑出了声,“他们高兴?高兴什么?高兴突震被你抓了,你立大功,功成名就,他们在地下为你鼓掌?武景同,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?”

这是第一次,两人在思想上有了分叉,凌湙瞪着武景同,嘲讽,“你生来就在这死人堆砌的战场上,觉得在大局下死几个百姓无防,觉得首恶除了尽够,觉得百姓就该如圈养的羊般,给点食就该感恩,觉得那些富人才该是城中的支配者,哪怕他们曾助纣为虐过,但在首恶伏法后,仍愿意给他们一个改过投诚的心,那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,千年世家百年皇,哪怕你们嘴里天天喊着陛下万岁,也知道江山隔代后,皇家无人能生还的道理,而城中的富户,跟你们处境相当,有共同的利益体,所以你第一时间,想到的是庇护他们,而非他们罪有应得。”

酉一垂首站在门外,凌湙之前告诉过他,百姓失控之前报过来就行,他是看着北门之势有往其他几个门蔓延的样子,才赶紧来报告的,对于那些被打砸的富户,他跟凌湙想的一样,这就是他们该得的下场。

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色难看,却忍不住辩解,“可这样烧抢一番过后,城中生活该怎样维持?百姓秩序岂不是乱了套?无人看管约束,这城还怎么治理?”

凌湙嗤笑一声,歪头看他,“你的意思是,经过这么一遭,还要让那些曾帮着秦寿欺压过百姓的富户们,继续管理城中百姓,照本宣科的顺着之前的条款,继续过之前的日子?”

武景同无奈了,觉得自己与凌湙说不清道理,“城中百姓大多都在富户们的产业中挣食,自有管理他们的里长乡绅,就是富户家的管事,也有维持这种秩序的手段,百姓当中才德者甚少,他们是没有自成一体的自觉的,无人看管,加以约束,城将不城,礼仪、律法一但崩坏,这里将变为罪恶之地,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么?”

凌湙懂他的意思,无非是知识倾斜导致的后果,百姓因一时之气,毁了富人根基,就会像挣脱缰绳的马一样,疯狂在围栏里横冲直撞,落的结果就是,要么重新被一根缰绳绑住,要么被外力镇压击毙,放任马儿自由奔跑,那是不可能的。

这是时代局限性,也是历史规则变动中的一次拐点,凌湙知道不能放任这种无秩序情况太久,可跟随他们一起反抗秦寿的百姓,需要在那些富户们身上找回损失,那些盘剥了他们大半辈子的富户们,如果不能从这次的事件上得到教训,以后的日子,你要让老百姓们怎么面对?

凌湙叹了口气,这次倒没有与武景同阴阳怪气,而是平静道,“这是他们需要的定心丸,那些富户与秦寿勾连太深了,你认为驱赶了秦寿就足已,可百姓们不认为,他们会担心我们走之后,那些富户会仍沿用秦寿那一套来惩治他们,再加上往日积怨,我只能说,那些被抢砸的人家,只是在偿还他们的罪孽,并不值得我们去维护,武景同,百姓们其实很好满足的,有裹腹的食物,有温暖的房子,他们就很受管理和制约,他们所渴求的安定,远比你认为的更深,疯狂只是一时的,待他们情绪稳定之后你再去看,不会有比他们更好说话的人,他们会感谢你的援手,比平时更愿意听你安排,以后不管是谁来接任登城,武少帅的名字,在他们心里都是自己人。”

武景同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过激,一时闷着脸不好开口,酉一觑着时候,再道,“那主子,要去赌坊么?”

凌湙看了武景同一眼,点头,“摆开阵势,去看看。”

他说摆阵势,意思是叫酉一将他的亲卫全部叫来,加了武景同的,足有六十人,浩浩荡荡的一路到了西门穿水桥。

武景同远远的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,手里棍棒沾血,愤怒的盯着紧闭的赌坊大门,而大门两边,则是身着短打的赌坊打手,以及一坐一站的齐葙和殷子霁。

殷子霁半身挡在齐葙身前,望着棍棒对准他的百姓,深吸一口气,问,“你们要如何?”要他们像北门那些富户一样引颈就戮是不可能的。

百姓里已经隐隐分出了代表,里面站出一人,是个黑脸瘦条的汉子,他杵着手里的棍子道,“我们要砸了赌坊,赶你们出城,殷大官人,你们跟秦寿是一伙的,别以为城楼下面助了我们两句声势,就可以抵消这些年为他做的事了,你们明知道出城是死,却一句也不提,看着我们在你等间的股掌之中挣扎,殷大官人,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。”

殷子霁倒没有这人想的会生气愤怒,他只是站着听完了百姓的指控,然后与齐葙对视了一眼,身体依然挡在门前,“不能,赌坊里的东西,是要留给武大帅的,你们已经抢过了北门,那些应该能够补足你们这些年的损失了,我这里,你们就别想抢砸了。”

他淡淡的看穿一切的样子,很快激怒了围攻的百姓,一个个竖着棍棒移步要往里冲,竟是有不顾他们死活的蛮横,领头的那人甚至高叫,“你妄想用银钱买命,我们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的,大家冲啊!”

酉一看着凌湙的脸色,提声大喝,“都住手,我家主子和武少帅来了。”

百姓们的脚步瞬间顿住,齐齐掉转身体,望向了身后的一群人,只见凌湙和武景同排开众人,走至最前,问他们,“是要把全城的有钱人都抢一遍烧一遍砸一遍?”

那些人叫他问的面面相觑,有犹豫的甚至小声询问,“不可以么?这是他们欠我们的。”

凌湙眼睛对准了说话的人,再问,“那之后呢?你们要准备离开这里么?背景离乡去别处生活?”

那人迅速摇头,“以前会想,可现在情况不同了,这里已经没有秦将军和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了。”

凌湙点头,“那把城里弄的满目疮痍,受苦的不还是你们?北门的富人已经受到了惩罚,其他几个门的小恶者就留给后面接手的大人来处置,你们该回家回家,收拾一下好好过日子,忘了这一截,能做到么?”

那人被问的顿了顿,再次小心询问,“那您能保证,后面来的大人,不会找我们算账?还有那些没死掉的恶人,会反咬我们么?”

凌湙就把眼睛望向武景同,武景同深吸一口气,上前对周围眼巴巴望着他的百姓道,“我保证,我会求父帅给登城派个宽厚的主将过来,保证叫他约束好城中富户,不让他们寻机报复,你们如果相信我,就请归家,别再到处打砸点火了。”

人群随着他走向赌坊前的两人安静,见他竟对着坐藤椅的那人曲膝跪了下去,一声,“姐夫”后便哽咽难言。

之前为了追击秦寿,他在人堆里都没顾上齐葙,好容易收敛的情绪,等再见着人时,又一下子没绷住,握着齐葙的手,又看着他的腿道,“你腿怎么了?这些年去哪了?我找了你好久,他们都说你跟……跟殷大哥浪迹天涯去了。”

齐葙跟十年前一样,抚着他的头顶叹道,“我们景同也长大了,成了能独领一营的小将军,姐夫很为你感到骄傲。”

殷子霁就在旁边补充,“前姐夫。”

齐葙嘴角一抽,无奈的望了他一眼,武景同也歪了头打量他,别别扭扭的道,“你还生我气呢?”

殷子霁就抄着手,“没啊!我可不敢生您的气啊武少帅。”

三人说这么一段话,叫旁边的人忍不住了,开口问,“少帅,他们……您认识?”

武景同这才又站直了身体,对着周围一圈人道,“这是我姐夫,他们二人隐居在此,我们刚刚相遇,之前在城楼上你们当中应该有人也看到了,他们不与秦寿是同路人。”

人群中到底有嘴快的,“可是,他们与秦寿就是同路人啊!他们,他们帮助秦寿害了我们不少人,不然,不然那凭条怎么就他们赌坊能收,不许别的地方收呢?”

殷子霁没等武景同开口,自己先说了话,“因为我知道城外有坑杀人的陷阱,就你们天真的以为那是个出路,实际上没人能真的从这里出去,若放任其他地方也有收购凭条的资格,我怎么能控制人数?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秦寿交换来的,一个月死上一两个就当是警告了,真正给你们兑钱的用意,是希望能贴补一下你们的苦日子,让挨打的和领赏的都有钱可拿,是你们自己互相起了小人之心,挨打的拿不到说好的补偿,领赏的把钱又送回衙里买路引的,害我们被秦寿嘲笑高估了人性,是你们自己不往深了想,反要怪我们狠心不预先告知,那时的情况,秦将军一家独大,我若张口说了实情,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堵到我们么?”说着说着差点没翻白眼,一副你们蠢别拉我下水的模样。

气人的很!

那些百姓却叫他说的哑了口,仔细一回想,才愕然发现,殷子霁竟没说错。

倘若一开始,他们就能守信用,互相举报着拿赏钱,这就是个双赢的局面,虽然出不去城,可日子会过的轻松些,可惜人心就是如此,没有人肯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,于是,一日日循环下去,只能越困越苦。

围拢的百姓被殷子霁看的面色赧然,一个个不敢与之对视,凌湙见此,就道,“既然说开了,大家就退了吧!也别堵在这里了,好歹也让武少帅与他姐夫叙个旧。”

一行人在酉一的安排下疏散开,凌湙随着武景同进入赌坊。

但是凌湙并没有给他们叙旧的时间,而是直接掏出了突震的那封密函,比起武景同提起的那个馊主意,他想听听齐葙的说法。

十年前的前锋营大将,想来应该更能看出这封密函的重要性,以及会有一个兼顾城内百姓安全的设套方法。

齐葙看后脸色漆黑,他是知道秦寿私通羌人的,却没料他竟接触的这样深,居然还要与人歃血为盟搞结拜之举。

武景同将自己的主意又说了一遍,末了还要来劝凌湙,“先叫蛇爷别动金库吧?不然叫秦寿发现了,他该不按原计划去与突震见面了。”

凌湙盯着刘葙看,嘴上直接拒绝了武景同的话,“那金库是我的了,回头我就拉走,反正登城又不与我相关,你要怎样处置城内百姓,我也当看不见,都随你。”

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涨红,知道从一开始,凌湙就不同意他的主意,可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,手中兵力不足,左右也无可拉拢的兵源,他看着齐葙,眼前一亮,“姐夫,韩将军那里……能借到兵么?”

他之前不敢提,就是怕韩将军会与秦寿做成一路,到时候,自己捉人不成,反将自己陷入险境,在没有回并州之前,他都不准备去惊动韩将军。

可现在有了齐葙,韩泰勇将军可是齐葙的姑丈。

齐葙一言难尽的看了眼武景同,殷子霁代为回答,“他与家中失联十年,韩将军并不知道他在此处,且,韩将军这些年背着他姑姑置外宅,没把他气死就不错了,你还指望他替你去找人借兵?”也就齐葙行动不便,不然他早去套韩泰勇麻袋了。

武景同叫殷子霁说的一愣,继而惊讶道,“韩将军竟然在这里置了外宅?”

殷子霁一声冷笑,“还有外室子女两个。”

齐葙已经面无表情了。

凌湙对他们的家事不感兴趣,提醒他们道,“现在城门已闭,秦寿要打过来,当不出两个时辰,你们最好想想对策,要不想捉突震,那我可就放开手脚去弄秦寿了,他不完蛋,我东西运不出去。”

他一脑门的弄东西,叫武景同又气又急,不由冲他低吼,“小五,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?现在是发财的时候么?突震的份量难道盖不过你那些财宝?”

凌湙挑眉头直点,“现在就是我发财的时候,突震是你要捉的,我捉来干嘛?他能换钱?还是能给我换个官当?武景同,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,我带你发财,其他事没有算在内的,我肯给你时间想办法,已经是看在我们俩的交情上了,你不能因为没有实力捉人,就绑架我也跟着你人财两空,我不欠你的,你少拿什么大义来说教,老子不信那个。”

武景同叫他接二连三呛的脸发紫,气的粗气直喘,指着他道,“小五,我真没料你是这样的人,我看错你了,我……我,我真是,我真是……白拿你当知己好友了。”

凌湙也没料他这人,遇到羌贼居然这样不理智,明明没实力拿人,却硬要勉强,甚至不顾有可能受到牵连的城内百姓,一时也气的不说话。

齐葙到底经的事多,一眼看出了问题,也提了跟凌湙一样的问题,“你要将秦寿放归城内,那百姓们怎么办?放着给他杀?”

别看凌湙揪着金库宝贝说话,连殷子霁都看出来了,凌湙就是想打消武景同这不自量力的行为,突震什么时候不能捉?非要这个时候,这个时间点上,以牺牲登城百姓为先?

武景同终于低了头,仍有些不甘心,“可我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,姐夫,这比在战场上捉他容易多了。”战场上也是要死士兵的,城内百姓牺牲几个,连他父帅事后都不会说什么。

殷子霁闲当看客,一声不吭,态度是懒得说话的样子。

齐葙叹息,眼神转向凌湙,声音温和,“这位小友,城门之事是你一手安排的?胆子不小啊!”

凌湙谦虚点头,“人为财死。”他要抢我钱,而我恰巧也想抢他的,一拍即合而已。

殷子霁身体歪侧过来盯着凌湙看,越看越稀罕,“小孩,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?你一人花得完么?”

凌湙摇头,“不是我一人花,是好多人一起花,殷兄,我要养很多人的。”

一声殷兄差点没叫殷子霁从椅子里栽出去,扶住椅圈拿手反指向自己,“你叫我啥?兄?”

凌湙板着脸点头,一副难道你还想当我长辈的鄙视样。

殷子霁这下坐不住了,把脸凑到他面前,指着脸再次确认,“小孩,你看我这年纪,哈?怎么也该是叔伯辈的吧?兄?你怎么敢占我这大便宜?”

凌湙翻了个白眼,推开他的脸,道,“我大哥与你当差不多年纪,我认你做叔,你置我大哥于何地?占我大哥便宜?”

这下殷子霁不惊了,拍着胸口嘘气,“原来如此,怪道呢,原来是家中老幺。”

齐葙等他们说完话,方对凌湙道,“你有什么办法么?城门紧闭,是能阻止秦寿进来,但你出不去,且据我估算,再有五日,韩将军该来登城探他的外室跟子女了。”说的脸色骤冷,一副恨不能敲人闷棍的模样。

凌湙胸有沉着的点头,“不用五日,秦寿只要敢带兵围城门,我就能弄死他。”

但现在有人不让我弄死他。

果然,武景同又出来反对了,“不行,他现在不能弄死了,他死了,突震就不会出现了。”

齐葙却看着凌湙,肯定的问他,“你有办法不把他弄死,对么?”

凌湙昂了一声,“有啊,可是那会很费事,又麻烦,又没好处。”

武景同彻底坐不住了,“我的那份钱财不要了,都给你,你给我把他的命留着。”

他以为凌湙是想独吞将军府里的财富,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气,一副被凌湙骗了真心的伤心样子,诺大的身型委屈的跟只大型犬。

凌湙也不逗他了,直接开了条件,“我要齐将军为我效力十年,跟我去边城。”

腿废了又怎样?一个正规前锋营将军,别说腿废了,就是躺着不能动,只要脑子清醒嘴能说,就有能替他练兵的能力,何况他还买一送一,殷子霁这家伙,能把赌坊管这么强,就一定能帮他搞好后勤,蛇爷年纪大了,许多事越来越力不从心,他需要一个年轻的,更有缜密头脑的谋士。

武景同早前与他说起这两人时,他还没多大感受,可当真见了面,第一眼,他就想拉两人入伙,这两人放一处,跟他身边的那些人一比,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档次,再不会有人看他如看杂牌军样的轻视了,这两人就是提升他整个队伍面貌的门神。

殷子霁咦了一声,伸手要来摸凌湙脑袋,“你这小孩,胃口不小,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?就敢要我们效力?还去边城,那鬼地方谁去?你去?”

凌湙点头,“是啊!我要去,我的流放地就在那。”

这个武景同知道,于是就由他代凌湙说了这里面的曲折,一时整个赌坊后院都悄没了声息,老半晌,齐葙才叹道,“怪不得,我说凌家后辈里,怎么还出了个弄武的小子,竟然是老国公的后人。”

凌湙很真诚的起身对着他一拜,“齐将军,您二位的事情武景同已经给我说过了,如今赌坊眼看着也经营不下去了,不如就随了我去边城发展?我有钱,真的,我会给你们最好的待遇,以及,您的腿,我会为您请最好的大夫,而且我身边就有一个师傅,他医术挺好,有独门技艺,万一就有用呢?您不试试?”

前面的待遇之说还好,可后面的独门医术就确实有点动人心了,殷子霁立马站直了身体,盯着凌湙,“真的?那师傅在哪里?可否叫来一诊?”

凌湙也拿不准左姬燐的本事,先给打了预防针,“不一定就能治,但我的顽疾确是由他治好的,您别报太大希望,咱只说万一,行么?”

殷子霁看了齐葙一眼,咬牙道,“行,不管能不能治好,我们都会考虑你的提议,等登城事了,我们就给你回复。”

凌湙点点头,再次为自己加码,“我现在巨有钱,真的,我手上有矿,只要人手足够,我们就能整合整个边城,坐望凉羌第一线,齐将军,您曾是前锋营指挥将军,肯定是希望能有一支顶住凉羌骑兵的队伍出现,使我大徵百姓免于刀兵之苦,我可以保证,不会克扣用于训练兵力的费用,以及装备他们的钱财,战马,军甲,配刀,全按规制配给,绝无空饷发生。”

齐葙叫他说的眼神晃动,明显是在动摇,只他不明白凌湙做此的目的,“你招兵买马的,想干什么?”

凌湙想了想,“保护自己,让自己免于被人随意拿捏之境,就像我目前的处境,上面抬抬手,我就成了凌家子,你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可笑么?我的命运,凭什么要叫他人掌握?凭什么?”

殷子霁一捶手心,附合他,“说的好,凭什么!”

几人正说着话,幺鸡扶刀一身杀气的进了门,对着凌湙拱手道,“五爷,城外有人叫阵,秦寿带着人回来了。”

齐葙眼神湛湛的盯着幺鸡,赞道,“看步伐气劲,是练外门功夫的?”

幺鸡直挺着壮硕的身体昂首道,“是,您好眼力,我这功夫确实是硬功。”

凌湙这才接过话头,“叫酉一去将那个西贝……呃,假货提到城头上去。”

殷子霁好奇发问,“你想怎么弄?抓的那个假货我当你一刀抹了呢!怎么还留着?”

凌湙神秘一笑,眨眼道,“好奇啊?那你也上城头瞧瞧去,看看那秦寿是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。”

秦寿这么快着急赶回来,怕的就是书房里的秘密被人搜出来,他实在没料想自己会突然被人从城内撵出,让他连回将军府的时间都没有,目前只希望他藏的东西够严密,不会叫人一翻就得手。

他骑马在前,领着身后三千私兵堵在自己驻守的城门外,一时竟觉得,这场景意外的荒诞。

多好笑啊!

几日之前,他还站在城门楼上,高高的俯视着城楼下的往来蝼蚁,现在,就换了他在城下,而敌在城上。

除非将里面的人全部杀死,否则这耻辱是注定要挂他身上,一辈子洗不清了。

秦寿黑沉着脸,盯向城楼,刚要张嘴冲凌湙喊话,却见城楼上一与他面容相似,穿着他留在府里的盔甲,也正直直的望着他,并且,比他更加快的开了口,“城下的兵将听令,你们身前的将军是假的,我才是真的,拿下他,每人赏银万两。”

轰~

城下排列待战的士兵炸了,呆呆的望着城楼上的“秦将军”,而秦寿则面色漆黑的瞪着自己的替身,咬牙切齿,“狗奴才,尔敢!”

殷子霁皱眉在旁摇头,“这招持不久哎~他们很快就能分辨出真假的。”

凌湙嘿嘿笑着掏出一打密函抖了抖,“不怕,我还有后招没出呢!”

武景同在旁紧张兮兮道,“你答应了不弄死他的,小五,人得言而有信。”

凌湙下手,鲜有活口,武景同是真怕他用力过猛,回头叫他望着突震空流口水。

齐葙拍了拍他,不赞同道,“战场切记干扰主指挥,景同,突震是重要,可百姓也不能随意牺牲,你这心态,仍需锻炼。”

那假货被真身在城下喝的身子一抖,要不是站在身后的幺鸡用手撑了一下,他能栽下墙去,但脸色却是真的白了,哆哆嗦嗦的不敢与秦寿对视,连眼睛都不敢往城底下望。

凌湙拿鞭柄拍了一下他,喝道,“想活就照我教的做,这时候怕了,早前冒充人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怕?但凡你叫一声你是假货,我也不能叫他轻易的跑出城,把头抬起来,眼睛看着底下的兵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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