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曾国藩无奈分兵

汉阳复失,武昌告急,曾国藩哀呼:“两载戎马,付之一炬。诸位将军辛苦,此过此失,皆记国藩名下。吾即请旨交部严加议处。胡林翼、李孟群二部,即刻返鄂,声援武昌。李元度,投笔从戎,速至平江募勇。萧捷三,进驻康山,即于鄱阳湖里,添造大船,添募水勇,各小舟有所依附,乃能自成一军,外防大江之贼驶船入湖,内防饶州之贼掳船出湖,相机拊湖口、梅家洲之背,应援九江战事。塔齐布、罗泽南复攻九江,长蛇之腰,务必切断。彭玉麟督率水师,上驶沔阳新堤修复;兼及援鄂。杨载福即赴岳阳,洞庭湖上,再造水师。吾即至南昌,执邀抚臣,筹措粮资,造船募勇。”

是夜,国藩上疏:奏为内河水师三获胜仗,恭摺驰奏,仰慰圣怀事。

窃水师于十二日焚烧湖口卡内贼船,乘胜冲入内河。萧捷三、段莹器等及各营长龙、三板百二十余号,挂帆上驶,行至大姑塘,尚无贼艨,即行宿泊。十三日,上至平风地方,见贼战船、民船共二百余号,图起击之。该逆自恃在湖口卡内百里,不虞我军之猝至也,大炮、群枪抵死抗拒。我军先烧其民船,贼阵既乱,及焚其战舟。凡焚船二百余号,夺获三十五号,夺炮七十余位。各三板自先日出队,小艇不便宿食,至是始得一餐。

十四日,该逆以前夕所抢我军之船,冒为官兵,自湖口驶上袭我内河之师,辅以小划百余号。时萧捷三、段莹器等已闻十二日夜老营被烧之信矣。因约各哨,寂静以待。逆船扑近,众炮齐发,群子喷飞。该逆立刻败下,纷纷凫水,击沉、烧去小划、三板共五十余号。追至湖口,见该逆搭浮桥二道,旧卡一道,关锁牢固,势难冲出,收队回泊大姑塘以上。各营官以十三所抢民船,恐其累重,为贼所乘,至是尽数焚之。外既与九江大营隔绝,内又与江省远离,银两、子药,俱无所出,不得已就取于南康。

十九日入至吴城镇,探悉逆匪由彭泽湖口而来者,约有数千人。窃据都昌县城,筑城挖壕,掳有大小船只四百余号,停泊县河,装载辎重。二十六日,水军各营官在罐子口熟商,以都昌既有逆船窃踞,倘我军一出,仍复滋扰,转不能一律肃清,不如趁此时烧尽。因派定三板、划船四十余只,营官萧捷三、孙昌国、段莹器、贺虎臣、邓冀升亲督之,于二十七日五更即开行,并派熟悉河道之翟秉茂前往指引。是晨,烟雾迷漫,严戒各船不准放一炮,出其不意,突而袭之。巳刻,抵都昌县,见逆船排于河面,大小数百号,黄旗飘拂,该逆尚未惊觉。各营蜂拥而前,枪炮齐放,火球、火箭并发,时值东南风,顷刻之间,火光贯日,将逆匪辎重船只数百号烧毁清净。贼匪击死者、扑水死者不计其数,生擒五十一名,即时正法,余匪奔入县城。因无陆兵,不敢上岸穷追,师还路过鸡公湖,有小划船三百余号,各营官带勇下水,概行烧尽,免为贼有。此搜剿都昌河内,大获全胜之实在情形也。

伏查水师自冲入内河,日夜辛勤,三获全胜,搜洗鄱湖支河,劳勤可嘉。然冒险冲入,与外江水师相隔,疏失实甚。目下外江苦乏小船,即拟赶添民划。内河水师,饬令决战冲出,两面会剿,务期力破湖口一关。所有内河水师屡胜缘由,谨会同江西抚臣陈启迈恭摺由驿驰奏,伏乞皇上圣鉴,训示施行。谨奏。

报喜折子呈上,曾国藩寝食难安,遂又奏道:水师三胜两挫外江老营被袭文案全失自请严处摺。

奏为水师三次获胜,两次败挫,恭摺驰奏,仰祈圣鉴事。

窃水师攻破贼排,陆军在梅家洲获胜,业经驰奏在案。初十日,胡林翼、罗泽南等锐意欲攻破梅家洲贼垒,负布袋囊土,人持火包,一拥而前,冲突于贼炮攒簇之间。前者虽伤,后者犹进,逼近贼墙,超跃而入。已入数十人矣,抛掷火包,误伤同入之侣,以数人负送而出。在外者误认为败退,适南头一垒贼队冲出,西路官军相率退奔,入垒者恐外队挫失,亦即退出;奔溃至三四里之遥,始行卓旗驻立,回军与战。该逆亦反奔,我军追之更急,杀贼三十余人,该逆遁入坚垒,固匿不出。

水师自初六攻破贼排后,该逆连夜将大船凿沉江心,实以砂石,仅西岸留一隘口,拦以篾缆。初十日陆军攻垒之时,约水师同攻此卡,彭玉麟、孙昌国、萧捷三等督三板各船,斩缆冲入,焚其战船三十余号,民船三百余号,毙贼约百名。我军受其隘口三面之炮,伤亡亦数十人。

十二日,陆军复攻贼垒,功逼终日,以炮多垒坚,卒不能破。水师复冲卡内,燔贼战舟三十余号,民船约五十号。自是,贼所夺江西战舟焚烧略尽,仅余夹洲内十余船。自湖口至姑塘四十里,贼艨肃清矣。此初十、十二日陆军攻垒、水师战胜之实在情形也。

营官萧捷三、段莹器、孙昌国等,欲速清鄱湖以内,遂乘胜追至大姑塘以上,从之者各营长龙、三板百二十余号,皆轻便之舟,勇锐之士,扬帆内驶,日暮不归。讵料该逆窥我军小船冲入内河,即出小划二十余号突出卡外,围我军快蟹大船,保升都司史久立首当其冲,被围良久,船只延烧,力战死亡。

是夜三更,该逆复用小划三四十号攒入老营,烧我船只,两岸贼匪数千,火箭喷筒,迷乱施放,呼声震天。

我军以内河百余小船未归,无以御之,被焚大战船九号,小者数号,杂色坐船十三号。各勇狃于屡胜之余,变起仓猝,快蟹、长龙等船挂帆上驶,李孟群、彭玉麟不能禁止。次日,悉回九江大营。

臣国藩闻信之下,不胜愤懑,战船焚失虽属无多,而百余轻捷之船,二千精健之卒,陷入鄱湖内河,业被贼卡隔绝,外江所存多笨重船只,运棹不灵,如鸟去翼,如虫去足,实觉无以自立。

副将杨载福自攻破田家镇后,即在武穴养病,因飞调来营,十七日力疾往下游进剿。行抵浔城十五里之张家洲头,贼船已分两路上犯。杨载福派哨官张荣贵、陈金鏖等由新河下击,自率各哨由老河下击,澄海营官何敦五亦由老河随剿。鏖战良久,该逆败退下窜。追至老湾,其快蟹船贴靠北岸,陆贼护之,不能夺取。炮毙贼数十名,我军哨官沈光荣阵亡。

张荣贵等自新河下者,遇贼三板及小划约三十只,我军九船胜之,追至湖口县,绕出老河,与杨载福会合。两路凡焚船二十六号,夺船五号,四更收队。此十二夜水师败挫、十七日进剿获胜之实在情形也。

自十二夜水师失利后,贼之凶焰顿长。梅家洲之贼,夜夜往扑胡林翼、罗泽南等营,赖并力坚守,得搓凶锋。湖口之贼,渡江上犯,扎营九江对岸之小池口。二十一日,臣等派副将周凤山渡江击之。四更渡毕,黎明开仗,该逆猝不及防,踏平贼营一座,杀贼百余。江边一支,追出街外;堤内一支,因抢夺马匹、衣物,为贼所乘,先胜后挫,被迫七八里之遥。

臣等酌商,以水师既陷内河,陆军复挫小池口,遂调胡林翼、罗泽南三军由湖口回剿九江。

二十五日驻扎南岸官牌夹。是夜三更,浔城与小池口两岸之贼,各抬小划数十只入江,乘月夜迷漫,攒入我军船夹内,火蛋、喷筒、百支齐放,右营被烧战船一只,各哨慌乱,挂帆上驶,臣国藩坐三板督阵,禁黑夜不许开船。江阔船多,莫能禁止。该逆已用小划数十,将臣坐船围住。管驾官广东把总刘盛槐、李子成,监印官安乡县典吏潘兆奎,文生葛荣册阵亡,文案全失。臣国藩遂饬各战船与罗泽南陆营紧相依护,而遣人四出追回上驶之船。黎明陆续归队,复将贼船追击,夺回船三只。此二十一日陆军先胜后挫,二十五夜水军复挫之实在情形也。

伏查水师自岳州以来,屡获大捷,武汉、田镇,声威尤震。自至湖口,苦战经月。破排焚船,费尽力气,贼舟所存无几。讵意各营长龙、三板过于勇鸷,冲入内河,竟夜不归;而外江老营,两次为该逆所偷袭,实堪愤恨。皆臣国藩调度无方所致。应请旨饬部将国藩交部严加议处。

广东保升蓝翎把总刘盛槐、保升把总李子成、典吏潘兆奎,请交部照例议恤。哨官保升都司史久立,奋勇忠直,为合营所推服,请照都司从优议恤。候补把总李允升、李选众,或中炮阵亡,或烧伤殒命,均请交部议恤。蓝翎军功沈光云,田镇案内拟保把总,尚未出奏。文生葛荣册,襄办劳勘,田镇案内拟保主簿,尚未出奏。吁垦天恩,沈光云即照把总例赐恤,葛荣册即照主簿例赐恤,其余查明案例办理。除内河水师屡获胜仗,另摺奏报外,所有水师三胜两挫缘由,谨会同湖广总督臣杨霈、江西巡抚臣陈启迈恭摺由驿具奏,伏乞皇上圣鉴,训示施行。谨奏。

咸丰帝谕曰:曾臣自出兵衡阳后,与塔齐布等协力同心,扫除群丑,劳苦功高;此次水师锐气过甚,由湖口驶至大姑塘以上,长龙、舢板各船与外江师船隔绝,以致逆氛顿炽,两次被贼袭营,办理未为得手。实属偶遇小挫,尚于大局无损;自请严议之处,着加恩宽免。联攻九江两月,贼已至疲,竭力再攻,定能克复。朕阅前摺,曾臣屡曰:能保武昌,则能扼金陵之上游,能固荆襄之门户,能通两广、四川之饷道;若武昌不保,则恐成割据之势。今武昌岌岌复危,曾臣亟应分兵再援!江南向荣,再不宜怠,即刻督饬吴全美水师上驶,联通九江曾国藩部。庐州福济、和春,围庐之际,务必分击舒城、巢县、庐江等城,拱卫沿江航道,应援吴全美水师。

和春领旨,即令秦定三再攻舒城,李鸿章袭扰含山。

向荣接旨,疏曰:现在红单等船攻上,料可牵制芜湖之贼,不敢复乘内犯。一俟邓绍良回抵黄池,即统率兵勇出取芜湖。并抽兵驰会高淳防兵,出剿天平、金柱关之贼,并上芜湖,就彼水陆屯扼,则苏常门户以固,江皖贼援以断。再分舟师、陆兵上剿安庆,迎合九江楚师,下扫沿江,合围金陵巢穴。

曾国藩接旨又叹:“三月以内,吾固于长江、执于九江,意一蹴而就,一劳永逸。无奈时势骤转、圣意难却。速传吾令:王国才督率本部人马,再援武昌。”

一日,常州人士周藤虎求见。

曾国藩道:“林公则徐曾曰:弢甫我辈中人也,未可以平常幕客蓄也。快快备茶。”

周藤虎进见,道:“自古成事,皆用心人。周某遍历下游无一人知此,必致溃败后已。公虽暂息,然成事者必公也。”

曾国藩道:“水师新败,周公可有力挽狂澜之策。”

周藤虎道:“舍弟赵烈文,青年才俊,略有雕虫小技。”

曾国藩道:“吾即咨文叩请。”

周藤虎笑曰:“曾公客套,黄口小子,何须用叩!吾已书信嘱之,不日即至。兵者,近研甚少;况曾公属下之胡、塔、罗、杨、彭等人,皆是旷世难逢之将才。粮饷经济者,有王来取法,无佛处称尊。征商税,纳者以厘金,饷大裕,数十年间海内踵之,虽名臣巨公勿能变也。刑部侍郎雷以諴于扬州首创纳厘金以充饷银,曾公试行否?”

曾国藩喜,遂请周藤虎随郭嵩焘筹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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