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便把令来行
昨夜一场大雪盖满了京城,已经来到了腊月间,贾琼起床推开窗户看雪景,一顶红油伞下走来林黛玉。
“这么早?你也不怕个冷。”
出去拉着她进屋,晴雯给送上一个手炉。
黛玉自袖兜里掏出一物:“给,有了这个才像个文官呢。”
笏板。
贾琼很是意外,拿过来摸了摸,不是木头的。
林黛玉抱着暖炉嘻嘻笑:“紫鹃帮我在潇湘馆里找出来的,暹罗象牙制成,是我家之物。”
“象牙咱家多的是。”
“那是我多事了?”
“我是说,象牙多的是,但笏板一个都没有,你这个正好。”
翻来覆去的看了看,手把那里刻着一行小篆【姑苏林】。
“何时之物?”
“嗯...许是宋?”
贾琼赶紧摆放在多宝阁架子上,败家的娘们,这玩意抱着上朝多浪费。
“重物不重人!”
贾琼特意放在高处,让黛玉够不着,回身看她蹙眉噘嘴。
“我才五品,得用竹子木头。这宝贝先留着,等我一品了,再拿着上朝。你家宋朝先人就做官了?官还不小哇,要不也拿不得象牙。”
礼记玉藻篇,凡有指画与君前,用笏;造受命于君前,则书于笏。
北明有规制,五品以上者持象牙,五品持竹木,五品下不持笏。
但这规制都是自唐武德年间传承下来的,历经唐宋元明千年改动不大。
林黛玉见他真是珍惜此物,便一笑,又掏出了一块紫竹的给他:“拿着这个,我父用过的。”
贾琼接过来看了看,竟然刻有个敏字。
“咦?老两口的定情物?”
黛玉俏脸一红:“一大早的给我送来些我娘的嫁妆,我便找着了这个。可喜欢?”
拿在手里呼呼扇了两下,抽脸上肯定疼,真是上朝斗殴的利器。
“好宝贝好宝贝,只是小了一些,再大些更好。”
黛玉瞪他一眼:“该懂的不懂,中宽三寸,笏长二尺六寸,其杀六分而去一。”
“是要慎重奏对的意思?”
“然也。别塞袖子里,等我给伱缝个套子,你挂腰间,犹如武将佩剑。”
贾琼拜服,合着腰间配扇子和玉坠的都是民,配笏子的才是人上人。
“今儿去衙门投名帖吗?”
贾琼摇摇头:“先不去,等赵郎中给我信。你多穿点,再去喊上宝钗,咱们送礼去。”
黛玉嗔怒:“我才不要陪你去送那些,昨儿你送的手镯手钏,好让她们笑话。”
窗外有人接了话:“妹妹不去可不行。”
话音一落,薛宝钗收了油伞进屋:“刚好六哥还未动身,我命家里搬来一些象牙。”
贾琼和黛玉都看向多宝阁,宝钗不知前面的事,她还犹自在说:“我也想着送什么金佛也太俗了一些,配上象牙好一些。”
黛玉噗嗤就笑:“姐姐说出来的...话,真好!”
宝钗瞬间醒悟,过去便抓黛玉。
晴雯、雪雁和莺儿赶紧逃出门,还把房门关上,各个小脸绯红,真是羞不可言,他们三滚到一个床上的闹,以后也是如此么?
彼此对视一眼,嘻嘻发笑。
龇牙咧嘴的贾琼终于出了门,身上不定有多少青紫呢,早晚都要还回去。
今儿有两件事要办,一件是族学,一件是族中米粮。
族学虽名为族学,但一直是荣国府一脉把持,这回自己要真正拿回来,有大用。
叫上金荣,装了小半车的米面盐油,让他带路去学堂,要先拜访一下贾代儒。
奔西走了一里多地,道左有一间广院,门前有槐,院内有桑,正门梁上挂匾,【贾家族学】。
金荣叫门,代儒叔公亲开的门,他家就老奶奶有一个小丫鬟服侍,连个门子都没有。贾琼搀着叔公进学堂,金荣搬物。
“叔公,怎地没了学生?”
代儒一叹:“下面的孩子都小,你这一辈又都大了,谁也不肯来,琏二家的又蠲了读书的贴补,这还有谁肯来念书啊。”
一老一小进了堂屋,贾琼动手沏茶泡茶,给代儒端了过去:“叔公,家里还够吃的吧?”
代儒捧茶在手唏嘘道:“要不是前两年你分了些给我,我这怕真是要断了炊。”
“西府的人不管?”
“她们?哼,她们眼里怎么能有我这么个老惫物,只怨我不早死,不给人家腾房子罢了。”
这处产业是贾源分给贾代儒的,正经是顺天府注册过的族学,可以说,要是运用得当的话,拿来做乡试都行。
贾琼起身去了院子里,左右看了看,占地极广,北屋四大开间,南墙还有四间倒座,东西两房是教喻休息之所,后院是代儒所居。
代儒任贾琼四下的看完后,才问他:“你如今是了族长,对我这里可是有了什么想法?”
贾琼也捧起那杯茶沫子,并不嫌弃的喝了几口,放下茶碗后,才含笑对代儒说起自己的打算。
“不瞒叔公,我昨儿个将您这要回了族里,再不用受她们的气了。”
“那感情好。”
“您老既然说好,我便放了心。侄孙儿这,还有更好的事,您老听听?”
代儒点点头:“说说,但用的着我这把老骨头,你就拿去用。”
贾琼便不客气了:“您老搬个家吧,我那祖宅空着后院,给您老养老用,下人们都是现成的,吃热的,喝热的,总比这自己受罪强。”
代儒糊涂:“你跟我换院子?”
“自然不是,这儿还是您老的房子,我不过是租来一用。侄孙想着,开一间不一样的学堂。”
“那是什么?先生哪里来?学生又去哪找?”
贾琼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。
贾家族学本是为贾家各房各支的孩子们奔个前途所设,不得不说初衷是极好,也看得出贾源是极为用心。
到了代儒手中后,也出过如贾敬、贾珠这等读书人,但是在代善死后,史太君当家时,阖族都沉浸在读书无用论中,巴结好贾母或是当家人,不读书照样能做官和发财。
那还有谁肯读书?
尤其贾珠死后,这一代便彻底的不爱读书了。
贾琼不是想振兴什么族学,他是要用来养望和培养紫微阁得用之人,才拿下来这么一处看着最无用的学堂。
学堂要有学生、也要有先生才行,荣国府不给请,就指着年老体衰的代儒教些子曰,还时常的克扣些银米,代儒教着也没劲,好好的一个族学便如此的荒废下来。
他有办法让这个学堂兴盛起来,但代儒叔公必须让贤。
我给您养老送终,还不要您这处家业,只要您担个虚名就好,其余之事皆是我来。
贾代儒毫不犹豫:“给你比给别人让我放心,就冲你敢拿下赖家这件事,贾家在你手中,中兴有望。”
贾琼眨眨眼:“侄孙可没兴趣帮那两家哟。”
代儒仰头一乐:“你要是帮她们家,我还不乐意了呢。”
“那就说定了,今儿就给您搬家住过去,我收拾收拾院子,来年招学招先生。”
金荣刚卸完车,哭着又给装了回去,这还不算,又叫来贾芸等人给代儒搬家。
而林家那些子弟则搬了过来,住进了后院里,贾琼让贾芸带着他们先跑跑大车,看看京城开开眼界,等来年开春后,他便要开课讲学了。
安顿好了代儒叔公,溜达着去了宁国府,贾赦果然没去当班,借口现成的,雪大路滑,要问我就摔跤请假。
“大叔,给您珠子玩。”送过去昨儿应下的海珠,贾赦奉若神物,这么大的一颗,够进贡的了。
“还有事?我写了条子给兵部了,贾环一准能调过去。”
贾琼瞄了几眼给他奉茶的姬妾,啧啧两声:“大叔,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啊。”
贾赦嘿嘿直笑:“看上那个了,带走就是。你琏二哥总跟我这打饥荒,想要走秋桐,我就抻着不给,一点用都没有的儿子,就知道去舔二房的屁股,这下可好,连官身都给丢了。”
说这话时,眼睛可看着贾琼。
贾琼知情识趣:“冯家老大是我朋友,同知不敢说,主簿总行。等二哥回来免了过错,直接去丰台大营点卯。”
“行!找我什么事,我一准答应。”
“您带着侄子我,去趟荣喜堂吧,我给族中各家发发米粮,以后成惯例,按月发,都在荣喜堂。”
“老二怕是不乐意,嫌弃闹的慌。”
贾琼冷笑:“您与我二叔谁是袭爵人呀?我不好去荣喜堂,您也得看脸色?”
贾赦指指贾琼:“坏小子,激我是不是?我还就吃这一套,走着,大叔陪你进荣喜堂。”
荣喜堂是宁荣二府议事最高之地,屋里供着邵武先帝的圣旨,是除了宁府祠堂以外的贾族圣地。
因为在荣国府内,就被贾政夫妇当成他俩的议事之地,贾珍在世时,都不轻易的过去。
可贾琼不惯着那对公母,宁府祭祖,荣府议事,族规中写的明明白白,我想用就得用,谁让我是族长呢。
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,有权不用,过期便作废。
拉上贾赦,纯属给贾母和贾政找不自在,这叫荣国府的日常。
不用丫鬟小厮,一概都撵走,叫来贾蔷和贾兰,荣喜堂前迎客唱名;贾环站府门口归置各房头族人,按长幼次序进府领米粮。
贾宝玉.......
“要不,你伺候着倒水吧?”
贾母坐在当中间就瞪眼,贾琼也无奈:“叔祖母,得讲理不是。站外面您怕冻着他,站屋里您嫌累着他,那要怎地?他坐我这?来来来,宝兄弟,你来坐。”
宝玉才不肯挨着他爹坐呢,直往后缩。
王夫人肿着眼泡阴阳怪气起来:“放着家里那么多下人不用,偏使唤自家人,小心使过了劲。”
贾琼把族规塞给了贾政:“二叔,您给二婶念念族规。”
贾政怎么肯念,只是说了一句:“这原是老规矩,发放米粮必要族中子弟亲为。只是”看了一眼贾母:“只是后来人口繁多,便免了这一套。”
王夫人不再多言了,贾母闭着眼睛当没听见,都是她嫌弃麻烦给改的,每个月都要见这些族人,她觉着累。
贾琼一叹:“祖宗之法呀,变不得。”
心里话,想变法可以,人头送过来才行,未有不见血而能变法者。
八个房头各领了米粮后,贾琼捧着册子给了贾兰,这让贾母和王夫人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兰儿收好,下个月就是你来记账。”
贾兰犹豫一下,推给宝玉:“还是宝二叔来吧。”
贾母脸色刚刚转好,谁知宝玉不要:“我还要读书,真是顾不得,还是你拿着吧。”
王夫人欲待说话,贾琼嗯了一声:“不得推诿,这是贾家男儿应行之事,岂可随便,更不能容妇人置喙。二婶,您有话说?”
王夫人闭目养神去了。
贾母气呼呼问贾琼:“可是完了事,下个月老婆子我先告个假。”
贾琼疑惑:“叔祖母,下个月该祭祖了呀。您要告假的话,那只有请大婶母代劳了。”
邢夫人赶紧摆手:“我可不行,还没学会呢,还是老太太来吧。”
贾母留了句我教你,气呼呼的坐轿走了。
贾赦伸个懒腰也站起来:“下个月我还来,有趣,真有趣。”
贾琼恭送贾赦先走,然后与贾政告辞:“侄儿告退。”
贾政无奈的看着贾琼也走,他猛然间发觉,自己坐这有些多余。
瞪了一眼宝玉:“考不中我再找你理论!”
又看向贾兰:“兰儿你可行?”
好孩子贾兰实话实说:“孙儿虽也要去春闱,但这账簿还是不难的,孙子愿为吾家出力。”
“孽障!还不离了我这去!”
随着贾政一声怒吼,宝玉落荒而逃。
贾琼则美滋滋进了西角院,与薛姨妈对坐在炕上相谈甚欢。
酒席宴间,薛蟠提出了要搬走的事,贾琼当先赞成:“先整着家里,来年春暖花开时便搬走,放着大宅子不住,窝这多憋球。”
薛姨妈无可无不可,薛宝钗猛然一惊,看看外面的鹅毛大雪,终于想起来金簪雪里埋这句话。
转头看向贾琼,心中眼中化不开的浓情,旁边的黛玉递给她一碟子醋:“闻闻?”
“好酸,快拿开。”
“你也知道好酸,那你还醋我们。”
宝钗怒视林黛玉,黛玉最爱逗宝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