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天气,变化莫测。
走出署衙时还是晴空万里,可是待步出长安城后,已阴云密布。
靡靡细雨,倏忽而至,全无半点的预兆。
丁辰本打算回家偷懒,却不想才走到半路,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细雨,逼得躲进道边的凉亭之中。
灞桥的杨柳,在细雨中飘动。
而路边的桃杏,却开始凋零,花瓣被雨水打落,洒满一地,远远看去,桃红杏白落在地上,宛如红白相间的花海。丁辰负手站在凉亭中,看着眼前这一片景色,也不禁心驰神荡。
这本是他原来的生活。
坐观风云起,笑看人间百态。
不问红尘是非,悠悠然,逍遥自得……
偏那世事,逼得他走进漩涡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才能再过上原来的逍遥日子。
踏踏踏!
马蹄声响起。
从远处,有两匹马急行而来。
那马上的骑士,似乎是两个女人,看上去骑术非常精湛。
她们原本是纵马疾驰,可其中一个女人,在无意间看到了站在凉亭里的丁辰,突然勒住战马。
“娘子,何故停下来?”
旁边的女骑士见状,也急忙停下来。
“看到那个人了吗?”
“嗯,傻乎乎的,没什么稀奇。”
“他就是丁辰。”
“啊?”
未等她再开口,先停下来的女骑士,已拨转马头,直奔凉亭。
丁辰当然留意到了这两个女人,不过他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。关中民风彪悍,莫说是女人骑马,就算是女人持刀上阵,他也见怪不怪。上个月,他曾看到在长安城外,两个村庄为了争夺水源大打出手的场面。其中,就有几个女人骑马持刀参战。
相比之下,洛阳女子虽同样英武,却比这长安女子,多了几分温婉。
嗯,当然了,如果和蔡姐姐比起来的话,丁辰感觉,还是蔡姐姐更好,更有气质。
人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,似蔡姐姐那等女子,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。
不知为何,丁辰的脑海中,突然闪现出了蔡琰的影子。
而这时候,两名骑士已经到了凉亭外。
她们并未下马,就见为首的女子道:“丁子阳!”
“啊?”
丁辰从幻想中清醒过来,忙抬头看去。
平日里,他身边会带有缇骑一百二十六人跟随。
不过今天他是想偷懒回家,所以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。当然,如果他带有缇骑的话,也就不会在这凉亭里驻足避雨,欣赏着雨中长安城外的景色,更不会与这两个女人相见。
丁辰回过神来,疑惑的看着对方。
两个女人,全都是劲装打扮,为首的女子披一件暗红色的披风,遮掩住了婀娜体态。
而她身后的女子,显然是一个随从。
丁辰感觉这女子有点面熟,困惑问道:“娘子,你认得我吗?”
“大名鼎鼎的当世飞廉,真义士丁子阳,奴怎能不识?”
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“嘻嘻,丁义士勿担心,奴并无恶意。
之所以过来,是为了与丁君道谢。”
“道谢?”
“嘻嘻,是啊,多谢丁君仗义相助……过几日,奴自当有惊喜奉上,到时丁君自会明了。”
“喂……”
那两个女人说完,拨马就走。
而丁辰却是一头雾水,见她们要走,忙冲出凉亭,紧跑了十几步。
可是两条腿,终究比不得四条腿来的快,两个女人已纵马远去,消失在大道的尽头。
“我记得你!”
丁辰紧追几步之后,见追不上,忍不住大声喊道:“那天,你射了我一箭!”
空气中,浮游一缕暗香。
丁辰在大路上站立了片刻,才返回凉亭之中。
没错,就是这种香气……他可以肯定,刚才那个女人,便是当日在他返回渑池大营途中,向他射箭书的女人。
是唐姬的人?
丁辰有些困惑!
他很清楚,唐姬身边没什么人,此次董卓送她返回会稽,也是派了自己的兵马护送。
但是,这女子一定和唐姬有关。
只是她又怎么知道,唐姬会遇到麻烦?
根据那天在柏梁台上情况来看,董卓下嫁唐姬,乃是汉帝临时决定。可是这女人却能够提前知晓,并且找他求助。而且,他和弘农王之间的承诺,知道的人并不多。这女人又是从何知晓?难道说……
丁辰脑海中,蓦地闪过一个念头。
他感觉到,这时局,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!
该死,到底是怎么回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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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,司徒府。
王允急匆匆回到了府中,就见一个瘦削,但却精壮的老者迎上前来。
“王越,怎么回事?”
王允见到这老者,忙开口询问。
王越道:“主公,请随我来。”
他领着王允走进了后院里,在一件柴房门外停下。
王越上前,推开了柴门。
柴房里灯光昏暗,有四名彪形大汉站立其中。
王允走进来,就看到那柴房的地上,躺着一个歌姬打扮的女子,遍体鳞伤,身上的衣服甚至已经无法遮掩身体,在闪烁的灯光下,妙处隐现。若非那一身的伤痕,这原本是一个绝代尤物。可是现在……王允走上前,把那女子翻了一个身,看清了她的样貌。
“是貂蝉?”
“正是!”
貂蝉,本是汉代皇帝身边侍从官身上的饰物。
王允伸出手,放在女子的鼻下,气息全无……
“死了?”
“她咬舌自尽。”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这貂蝉,原本是王允颇为喜爱的歌姬。
他甚至准备等时局稳定下来后,把她纳为妾室。
可没想到……
“今日,卑下去后院书房,发现这贱婢正在偷偷翻看主公摆放在书案上的书信。”
嘶!
王允闻听,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,脸色随之变得很难看。
“其实,卑下早就怀疑这贱婢是奸细。
主公此前几次行动,都莫名其妙的失败。而弘农王在阿阁,又离奇的失踪……卑下一直觉得,弘农王的失踪,绝非偶然,而是早有谋划。甚至,弘农王也知道,鸩杀太后,和火烧阿阁的人,就是主公指使,所以才提前准备,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。
可这一切,又如何走漏了风声?
细想,唯有主公身边的人,才可能知晓这些事情。
这贱婢甚得主公喜爱,甚至在某些时候,主公谈论事情,也未曾让她离开。卑下本打算她下次行动时,跟踪她,追查弘农王的下落,却不想……这贱婢也是烈性,卑下对她严加拷打,却死活不肯招认。最后,熬刑不过,竟然咬舌自尽了……”
王允闭上眼,缓缓站起身来。
他走到王越身边,轻轻拍打王越的胳膊道:“王越,你做的好,做的非常好!”
说着,他抽出宝剑,狠狠刺在那尸体上。
“贱婢,贱婢……老夫对你如此宠爱,竟如此待我?该杀,该杀……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。”
他一边咒骂,一边恶狠狠的用剑劈砍尸体。
那一脸的狰狞,配上溅在他脸上的血污,格外恐怖。
终于,王允发泄完毕,把宝剑丢在了地上,转身走出柴房。
王越对那四个面无人色的彪形大汉道:“把尸体抬出去,小心掩埋,切不可被人发现。”
说完,他也紧跟着离开。
他行走的速度很慢,来到王允书房外的时候,王允已经换了衣服,洗掉身上的血污,更恢复了平静。
王越轻轻叩响门扉,就听王允道:“进来吧。”
他拉开门,走进了书房。
王允坐在一张围床上,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儒雅。
他深吸一口气,对王越道:“子远,你做的很好。
这贱婢,本是当初十常侍之乱时,我救下的一个女子。当时我看她衣着,似来自于宫中,所以留在身边。又因她身上有貂蝉饰物,故而为她取名貂蝉,却没想到……
子远,此事你如何看待?”
王越沉吟一下,轻声道:“主公可听说过‘女骑’?”
“哈,子远莫非考校我吗?”
王允道:“女骑乃天子身边女官,皆精通骑射,武艺高强。
女骑共有六人,随行侍奉天子……不过,先帝驾崩之后,我记得那六个女骑都已经自尽陪葬,后来弘农王登基,还未来得及挑选出女骑,便发生了十常侍之乱。”
“可主公莫非忘了,弘农王登基时,跟随她身边的女官吗?”
王允闻听,激灵灵一个寒颤。
他抬头向王越看去,却见王越一脸郑重道:“先帝在时,卑下曾跟随先帝左右……依稀记得,有一年太后在宫中挑选出了一个少女,让她跟随弘农王左右,加以照顾。
那少女,本是常山人氏,好像是早年间被人拐卖,后来进入宫中。
姓什么,我却记不太清楚了,但是枪法过人,身手不弱……太后对她非常喜欢,并赐她貂蝉饰物,还为她起名做貂蝉……没错,就是貂蝉,却非是那个贱婢貂蝉。”
王越说到这里,深吸一口气。
“弘农王与她,情同姐弟,非常依赖。
可是在十常侍之乱后,貂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,反而在司徒的府中,出现了一个貂蝉。
司徒莫忘记,那貂蝉可是弘农王身边的侍从女官,弘农王的印玺,都由她来保管。”
王允脸色,顿时变得难看至极……